渡夏战役(78)
月考试卷和答题卡留出来一套空白的, 周兆顺的意思是, 等付嘉言回校,再交给他。
这次是多市,几十所学校联考, 到时将他的答卷阅出来,也能算出排名。
事实上,在付嘉言缺席的这段日子里, 他的桌上已经堆满了各种发下来的练习, 还有一份需要家长签字的知情书。
冯睿吐槽说,他再不回来, 就要长蜘蛛网了。
秦沛是个好同桌, 帮付嘉言折叠好, 用书压着, 不至于被从门口灌进来的冬风吹乱。
那天中午, 谢蔻忽然放下笔,停了正在写的题。
当时正是午休时间, 有的同学正趴伏着休息,另一部分在学习。她猛地搁笔的动静,便显得有些突兀。
她轻手轻脚地拉开门,皮肤一接触寒凉的空气,汗毛登时竖起来。
是冰碴子嵌进毛细血管里, 几乎要冻住血液的冷。
她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 身子轻薄, 像叶片在寒风中哆嗦。但她还是出了教室。
谢蔻走到文科班的窗外,轻轻叩了下窗户。
里面的同学推开一条细缝, 正要问是谁,抬头就见是谢蔻。
整个高二年级,大抵不会有人对这张脸陌生。
漂亮是一方面,高一的艺术节,她更是美得过分,大家对她印象深刻。能将Z市中考状元挤下第一的宝座是另一方面。
同学说:“有什么事吗?”
谢蔻戴着帽子,只露一张脸,低声:“同学,能帮忙叫一下柴诗茜吗?谢谢。”
在等待时,谢蔻把手揣进兜里,背风而立。
她本身瘦,即使穿得再厚,也不显鼓囊,她看着前面脏污掉的墙。
就是一阵突然的冲动怂恿着她,甚至没考虑过,要以什么样的说辞来应付。
要是柴诗茜再不出来,头脑被吹得冷却下来,她就该反悔了。
柴诗茜问:“你怎么来找我了?”
“听说你今天返校。”谢蔻顿了顿,字是慢慢从唇齿间挤出来的,“嗯……付嘉言,他还好吗?”
“这里冷,我们到那边去。”
柴诗茜牵起谢蔻,拉她到楼道拐角处,才说:“我知道,你们肯定都挺好奇他现在的状况的,说实话……不太好。”
谢蔻抿了抿唇,“是他爸爸……出事了吗?”
柴诗茜掩饰不了她的惊讶,问:“你怎么知道?”
“猜的。”
按理,柴诗茜不该透露给不相关人士的,但谢蔻对他而言,到底与旁人不一样。
半晌,她到底还是应道:“是。”
谢蔻的手很冷,口袋里也是冰的,焐不热手,十指连心,心也是凉飕飕的,像被风注满。
柴诗茜说:“前些天舅舅办理了火化、吊唁仪式,还有追封仪式什么的,付嘉言一直寸步不离,几天没怎么阖眼。”
说着,她一下红了眼圈,泪盈满眼眶,“这几天他没出过门,不吃饭,也不哭,我妈看得都心疼死了,又不知道怎么劝他。”
她刹不住车,声音开始变得哽咽:“不知道他有没有跟你说过,他初中也缺过一次月考,那次是舅舅受伤住院,半个月才养好,这次是真的……我们谁都没想到。”
父母作为医生,谢蔻早早的也就知道,生老病死,人之常情,无法逆天改命,只能坦然接受。但迄今为止,她尚没有经历过最亲近的人去世的悲痛。
道理知道得再多,纸上谈兵,都是假的。事情没降临到自己头上,永远无法做到真正的感同身受。
谢蔻心里堵得慌,她走上前,抱住柴诗茜。
她比柴诗茜矮,但她的拥抱是坚定的。谢蔻没有作声,轻轻地拍她的背,像幼年时想念妈妈的自己,被奶奶哄慰。
拥抱比言语管用,也更有安抚的力量。
柴诗茜是情绪大开大合的人,每个人发泄的方式不同,她这些天哭了很多次,眼睛肿了又消,别人再怎么问,她也闭口不言。
不敢提,一提就忍不住。
谢蔻这一抱,好似戳破气球的那根针,她一下就泄气了。
柴诗茜呜呜地说,比起舅舅离世带来的冲击,她更见不得付嘉言那个样子,他们都怕他走不出来。
又说,老天怎么那么残忍地对他,他才十几岁,就要经历这样的事。
柴诗茜把脸压在谢蔻的肩头,哭了多久,就说了多久。语不成句,断断续续,勉强能让谢蔻听懂。
流出的眼泪在布料上晕开,谢天谢地,谢蔻有随身带纸巾的习惯。她抽出两张,沉默地替柴诗茜擦脸,擦眼睛。
柴诗茜接过来,擤了擤鼻子,平复了些,声音有些许喑哑,“不好意思啊,我没控制住,弄脏你衣服了。”
“没事。”谢蔻把纸团了团,用空掉的包装纸装着,“付嘉言现在在你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