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夏战役(79)
“没。”柴诗茜摇头,“本来我妈让他过来,方便照顾,也好陪陪他,开解他,他不肯。”
“谢蔻。”柴诗茜犹豫道,“能麻烦你一件事吗?”
“什么?”
“请你去看看他。”
“我们家里无所不用其极了,我哥都从美国回来,怎么说,都起不了太大的用,或许你可以。”
担心冒犯谢蔻,她忙补充道:“如果你不想,也不勉强啦。付嘉言就是属蜥蜴的,再重的伤,他都可以活过来的。”
谢蔻听不出来,柴诗茜是在使苦肉计。
或者说,即使她知道,她也会心甘情愿地上当受骗。
谢蔻非远离红尘之外的人,别人捱着钻心的苦痛,她光是听凭别人传说,心脏也像置于一座密封的,四处乱撞也找不到透气孔的容器里,憋闷得难受。
何况,那个人是付嘉言。
一个被所有人捧上神坛,以为永远不会跌落,优秀事迹被奉为神话的付嘉言。
在柴诗茜的描述里,他不过也是深陷在泥泞里,挣扎不出的凡人。
谢蔻无法想象,他此时经受多大的痛苦,才会让他自我放逐到这种程度。
谢蔻和吴亚蓉撒了谎。
她说她接受了陈毓颖的请求,留下来帮忙出黑板报,需要晚一点回家。
吴亚蓉在医院值夜班,无法来学校求证真实性,便叮嘱她,回家千万注意安全,如有必要,她可以来让谢昌成来接她。
那不就露馅了么?她忙说,她不会太晚的,可以自己打车。
吴亚蓉让她到家后发消息,便也没多问。
每当这种时候,谢蔻又要感谢她的职业与忙碌,她不会像活的可移动的监控,时时刻刻盯着谢蔻的行动。
谢蔻坐上柴家的车。
司机便是那次去X市开车的师傅。
柴诗茜让他去付嘉言家,他已经熟门熟路,很快开到。
柴诗茜没有一道去。她自觉不当这个电灯泡。
请谢蔻帮忙,多少带赌的性质。是否会答应,也是赌注。至少,在第一步,她赌赢了。
那栋居民楼有些年头了,不高,单元大门还是老式的防盗铁门。
自这个位置眺目远望,可以看到柴诗茜家的楼顶。
谢蔻很不合时宜地联想到,小学在电视机上看《长江七号》,周星驰住的破屋,对面便是豪华大厦。
当时不懂这样的比较是何寓意,现在才知,单单是一家人,都可以有这样大的贫富差距。
有位大爷出来,谢蔻忙伸手当住门,他看她一眼,也没说什么。
单元楼内收拾得干净,也亮堂。
谢蔻看到付嘉言那辆山地自行车。不知停了多久,坐垫上都落了薄薄一层灰。
付嘉言家在四楼,没有电梯,她爬上去。
门口贴着鲜红的对联,上面印着邮储银行的logo,一看就是年前银行送的。
谢蔻伸手按门铃。好吧,因年久失修,或者电池没电,总之没反应。
她换成敲门。
考虑到付嘉言也许会抗拒来客,她编好一套无懈可击的借口,没来得及开口,门就开了——
付嘉言穿得单薄,同色系运动服套装,外套拉链拉到下巴,身上没有邋遢的痕迹,只是眼底淡淡一层青黑,是睡眠不足的副作用,嘴唇太干,而些许起皮,且泛白。
他头发也有些长了,柔软地搭在额前,略微遮住眉眼。眼皮垂着,眼底没有光。
他的状态该怎么形容呢?
好似,人生腾起一阵烟雾,他呛咳不已。
看清谢蔻的脸,付嘉言迟钝地愣了下,像重新组装的机器,慢慢地说:“你怎么来了?”
如柴诗茜所言,他的确不好。他的声音也带着缺水的沙粒感。
谢蔻暗暗吸了口气,说:“你太久没来学校了,给你送月考试卷。”
“周老师让你来的?”
她“嗯”了一声,说多错多,干脆一笔带过。
“那你怎么知道我住这儿?柴诗茜告诉你的?”
他也无须她回答了,朝她伸出一只手,“算了,给我吧。”
谢蔻有几分恍惚,多久没见付嘉言了?他说话一直这样没温度吗?还以为身处南极,话出口,再沸腾也结冰了。
她从书包拿出一沓试卷,还有几本习题,沉甸甸的,压得她肩膀疼。
付嘉言接过去,作势要关门。
谢蔻眼疾身快,向前迈一步,用身体挡住,“你连句‘谢谢’都没说。”
“谢谢,辛苦你跑一趟了。”
付嘉言应答得浮皮潦草。
谢蔻皱紧眉头,秀气的眉型,这么一拧,也体现不了凶,她嗓音更是软,平时轻言细语惯了,怎么抬音量也是枉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