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月没有听到。她困了，站起身来，微微有些迷瞪地扶着屏风向屋子里走去。玄淩忙跟上她，做她的左膀右臂。

二人一同拥被而眠。

这一年的春夏之交是在不曾间歇的阴雨绵绵中度过的。那一日的接连变故以及皇帝当衆表现出的颓然绝望之色使所有嫔妃的心底都蒙上了一层难言的阴郁，没有人再敢提起与那日有关的任何事情。蕴蓉顺利地封了敏妃，清月赶去庆贺那日悄悄地与她说起自己告诉皇帝予涵予沛调包之事，并告诉她皇帝已经对予涵的血脉起了疑心。彼时蕴蓉正懒懒地倚在黄梨木贵妃榻上看宫女清点各宫送来的贺礼，闻听此言，望向清月的眼神倒是多了几分真心实意的欣赏。清月顺势在榻上坐下，拿出一封请柬，邀请蕴蓉三日后到明光宫小聚。蕴蓉惊愕地瞧着她，默默良久，终是点头应下。

三日后，蕴蓉果然来赴宴。其实女人家聚在一起也不过是谈论些衣裳首饰、点心菜肴之类的琐事，蕴蓉又不爱读书，清月无法跟她聊诗词歌赋，只能在家长里短上说来说去。她的孩子已经六个月了，便想着向蕴蓉请教新生儿出生后的各项事宜，蕴蓉因养育和睦，对这些事倒是很通。二人聊了半晌，又一同绣起肚兜。蕴蓉见清月选的料子都是蓝色绿色的，因疑惑道：“看着颜色，好像你已经知道了你肚子里的是个儿子？”

清月只是笑而不答。

深秋时节，她的孩子出生了，是个健壮的小皇子。见到孩子的那一刻，她热泪盈眶，心中充满了初为人母的喜悦，同时松了一口气——目前看来怀孕初期的麝香并没有对孩子造成什麽不好的影响。玄淩大喜过望，将他的四皇子取名为“予浩”，为浩浩江水、恢弘壮阔之意。予浩满月宴那天，他甚至赋了一首词：

维熊佳梦，释氏老君亲抱送。壮气横秋，未满三朝已食牛。

犀钱玉果，利市平分沾四座。无功受赏，此事如何着得汝。

满座嫔妃王侯自是使赞美之声不绝于耳。同时感叹宓妃盛宠：以前不论哪个皇子出生，都没见过皇帝兴致勃勃亲自赋诗的！

清月于同日得封宓妃。她已经感觉到来自六宫女人嫉妒豔羡的目光，却只是低头逗弄着孩子，装作不见。莞妃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清月感觉到一丝阴冷的气息，是甄嬛的杀气麽？

反正她和甄嬛已经公开敌对了，不如破罐子破摔吧。

为了缓解六宫对她的敌意，清月在晚上玄淩来她这就寝之时提出了大封六宫的请求。玄淩自是欣然应下，还连连夸赞他的宓妃娘娘贤惠。

乾元二十二年十月初七，皇帝下旨大封六宫，册端妃齐月宾为端贵妃，敬妃冯若昭为德妃，敏妃胡蕴蓉为庄敏夫人，昭容吕盈风为欣妃，昭媛安鹂容为顺妃，贵嫔徐燕宜为贞妃，婕妤周佩为庆贵嫔，荣华刘令娴为慎贵嫔，婕妤赵仙蕙为韵贵嫔，福嫔黎萦为福贵嫔，睦嫔汪轩媖为芬仪，小仪叶澜依为滟嫔，余容贵人蓉赤芍为荣嫔，瑃贵人罗惜惜为瑃嫔，羽贵人祝含芷为羽嫔，瑛贵人江沁为瑛嫔，康贵人史移芸为良娣，穆贵人穆景秋为良媛，才人严致秀为璘贵人。

至于莞妃甄嬛麽——她由于未得晋封，已经沦为了后宫的笑柄。她不知道，皇帝由于予涵血脉之事对她疑心深重，自然短期内也就不会加封她了。她深信其中一定是宓妃在捣鬼，于是对清月怨恨愈深。

似乎上天不忍心于她沦落到如此境地，于是暗中帮了莞妃娘娘一把：冬至佳节，合宫于毓秀宫家宴之时，莞妃曝出自己已有两个月的身孕。

皇帝自是满心愉悦，同时怀了些因冷落莞妃而生的愧疚，当场就晋封她为莞柔夫人。衆人皆是啧啧做叹——若是来日诞下皇子，甄氏岂不是又要问鼎四妃了！

“莞柔夫人的胎如何了？”彼时清月一面正推着予浩的摇篮，一面看燕宜缝制冬衣。外面风雪交加，风呜呜地呼啸着，六角状的雪花穿透凛冽的空气扑到糊了明纸的窗上，渐渐粉碎、消弭。小全子头顶的帽子还带着雪，躬身回禀道：“不大好。咱们的林太医趁人不注意悄悄看了温太医的存档，莞柔夫人因去年産下双生子的虚亏还未补回来，肾气虚弱，呕吐的次数特别多，小腹中时常有难以忍耐的凉滑感受。”

燕宜叹道：“她一直对六宫宣称胎气稳固，原来内里是如此不堪——怕是有滑胎之兆啊。”

清月道：“咱们且冷眼旁观，不出自己的宫门，也不去招惹她便是了。省的哪日孩子没了赖到咱们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