沁芳楼的天台上月光如洗，洒在吊床里，将这方小天地笼罩在一层银色的细纱中，叫人看不清真假。淑仪娘娘懒洋洋地躺在皇帝的臂弯里，将皇帝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二人一起静静地数着胎动，当数到第四下时，已然是子夜了。

玄淩轻轻地叹了口气，擡起头道：“淑妃太叫朕失望了。”

“很活泼的小东西。”清月依旧盯着自己的肚子。

“唔……是的！等他出生了，一定是个漂亮的小郎君，会是朕诸多皇子中最出色的一个。”玄淩见自己的话没有被理会，猜测清月不想听那些女人乱糟糟的烦心事，于是顺着她的话继续往下道。

“臣妾也希望如此——但愿如此！”清月满足地笑着，将头更紧地靠近他怀里。

“一定会的。朕总觉得，咱们的孩子必然是最好的——”玄淩温声道，“因为他有一位好母妃。月儿，你知道麽？朕原来是那样相信淑妃，可是当你说她的护甲有问题的时候，朕就不自觉地相信你了——或许是因为我们太好了，从你进宫以来，一切都很好。朕与嬛嬛之间早就有裂痕了，可与你不同，我们一直是彼此喜欢，彼此信任的。”

清月鼻尖微微有些发酸。如果有一日皇帝知道了一切都是一场她精心设计好的欺骗，还会这般爱她麽？刚穿越的时候，她对皇帝根本没有感情。杀摩格、入后宫，都不过是为了荣华和权力。她承认，在朝夕相伴的相处中，她可能对玄淩有了一些些真情，但毕竟她在他眼中那淡泊名利、纯真善良的形象是僞装出来的。她间接杀死了胡蕴蓉的孩子——那也是他的孩子，只为了让自己的孩子未来的路更顺畅一些。

“月儿知道。月儿亦是。”她轻柔地吻着玄淩的肩，回应道。过了片刻，她谨慎地开口道：“其实淑妃除了在护甲里藏了白矾以外，还有其他的——只是那时候臣妾看皇上烦心，没有说罢了。”

“什麽？”皇帝的声音带着隐隐的怒意。

“孩子。臣妾疑心那个孩子不是予涵，而是予沛。臣妾总去贞贵嫔宫中，予沛的哭声臣妾听了千万次，绝不会弄错——那个孩子被扎时，哭声和予沛一模一样。”

“是麽？嬛嬛——她——淑妃为何要这样做！她是不敢让予涵和朕验血！”玄淩几乎是吼了出来，簌地起身，转身就要走。

“皇上别急，”清月起身，温柔地拉住他，顺着他的背，安抚道：“臣妾想，淑妃大抵是不知道这事的，应该是浣碧动的手脚。因为淑妃心里知道已经有了白矾的作用，血液无论如何都是会相融的。可是浣碧或许不知道，为了保险起见，她换了二皇子和三皇子的被子，于是予沛就被包裹在“梅鹿含芝”的襁褓里抱到了您眼前——皇上想想，当时您要摸一摸孩子的脸，浣碧不是推脱说孩子睡着了麽？”

玄淩颓然坐下，面上有无尽的失望和渐渐浮出的猜忌。清月看着他，继续道：“皇上即使现在去找淑妃，她也会说孩子是不小心抱错的，而您，因为纯元皇后的缘故，也不会再重责于她。”

玄淩猛然睁大双眼，看着她姣好的、微笑的面容，失声道：“你……怎会知道？！当年事发之时，仪元殿内只有朕和她两个人！你如何得知？！”

“臣妾就是知道。”清月平静地说，“但是臣妾会为您保密的。”

玄淩紧紧抓住她的肩，一动不动地看着她，似乎要从她脸上挖掘出无数他所不知道的她秘密。可清月还是那样平静，她的眼睛里发出的光亮，就像是冬日里森林深处的池塘上、棕色的树叶从毫无波澜的水中发出的那种静止的光亮一样。

良久，他放开她，不再说话了。

更漏又在响了，天上星斗转移，银河发出紫色的光晕。

他开始和她讲述他与纯元，与甄嬛之间複杂曲折的故事。

她听完了，只是低声道：“皇上没有做错。若臣妾是您，年少时痛失所爱，一定也会疯狂寻找她的影子。”

玄淩抱住她，眼中有对逝去的妻子深深的怀念，却不停地吻着她的头发：“朕就知道，月儿一定会理解朕的。”

“那麽臣妾像谁呢？”她兀地问道。

“唔……你，月儿，谁也不像。月儿就是月儿，月儿不是谁的影子。”玄淩思考许久，看着她的眼睛认真道。

大骗子。清月想，你做梦的时候都在叫世兰，别以为我不知道！

“你曾经很像她，但是朕渐渐发现，你比她更聪慧、更冷静、更善良、更独立……”玄淩用极小极小的、只有他自己能听清的声音，补上了这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