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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所有的星(17)



回到家中,觉得异常烦燥,坐立不安,他开了一罐冰冻啤酒,把冻罐贴在脸上。

展翘的电话救了他。

“展航,我已转到这里的国立大学读书,暂时不回来了。”

“你好好听大哥话。”

“我懂得。”

姐弟两个人沉默一会儿。

“你呢,你一个人有什么消遣?”

“不同你说。”展航强自振作。

展翘笑道:“你终于可以自由自在去追求比你大比你成熟的艳女了。”

“不是她们追求我吗?”

“你那样活泼,我可放心。”

都怕他孤苦。

展航忽然问:“你记得爸爸怎样百忙中事事为我们设想吗?”

“当然记得。”

“他一直留意所有动画片上映的日期,抢先带我们去看……”

“他们叫我呢,我得出去了。”展翘有点歉意。

“去什么地方?”

“满月酒。”

“玩得高兴点。”

电话挂断。

于展航也终于沉沉睡去。

第二天清晨,他才淋浴、剃须、换衣服,喝着黑咖啡,像再世为人。

英维智找他。

“展航,我已经抵达新加坡。”

“在飞机场?”

“已经在酒店,换过衣服。”

“母亲知道你到了吗?”

他反问:“她会不会对我追来有抗拒感?”

呵,他怯场了。

展航温和地说:“我想不会。”

“我应该怎么说?”

“说你顺道路过,去接她出来。”

“我没有车。糟,离开了本家,秘书、助手都不在,变成没脚蟹了。”

“酒店有车有司机,可以出租。”

“唉,我怎么没想到。”

他的确十分紧张,声音微微颤抖。

“去,我鼓励、支持你。”

“谢谢你展航。”

展航赴医院途中也十分紧张。

赶进去,看护一见他便说:“有人来看你姐姐。”

“她苏醒了?”

“是,情况良好。”

“访客是什么人?”

“一看就知道是律师。”

“谈了多久?”

“已有三十分钟左右。

“我去轰走他们。”

于展航推开病房门。

他看到两名穿深色西装的中年男子正与段福棋密商。

他们脸色阴沉,神情冰冷,看到于展航,不约而同噤声。

两个人机械般整齐地一起站起来:“我们先走,段小姐,你尽快给我们答复。”

他们一离去,展航便高兴地说:“你没事了。”

她却皱着眉头:“痛……”

“那自然,浑身都似开了拉链,皮肉受苦。”

“你却每天都来探访。”

“学校放假。”

“等着进大学吧?”

“是,人生又一个阶段。”

“做学生最好,天天吸收新事物。”

展航且陪她谈不相干的事:“你若愿意回到学校,也易于反掌。”

“我连初中文凭也无。”

“捐一座图书馆,立刻颁你一个荣誉博士。”

“我没有论文。”

展航笑:“叫某等钱用的退休老教授替你写几部,不就行了。”

“依你说,一切都好办。”

展航静了一会儿才问:“刚才两个律师,可是由李举海派来?”

“你十分聪明。”

“他想怎么样。”

“赔偿。”

不出展航所料,果然如此。

“不,你千万不可要他赔偿。你要把他揪出来,接受法律制裁。”

段福棋嗤一声笑。

“不能叫他有安乐日子过。”展航握紧拳头。

“叫他坐牢,一辈子身败名裂?”

“是。”

“那么做,对我有什么好处?”

展航站起来:“杀人有罪。”

“我并没有死。”

展航不忿:“你竟这样看轻自己。”

“帮我。”

展航说:“我一定会帮你做证人。”

“不,真要帮我的话,请忘记整件事。”

展航至为震惊。

“经过冗长的官司,将他绳之以法,把他关进牢里,对我来说,一点益处都没有。”

“他几乎杀死你。”

“他会付出代价。”

“不要再让他以为付钱就可以为所欲为。”展航恳求。

段福棋的脸色变得煞白:“请勿从中作梗。”

看护进来赶人,“病人要休息了。”

段福棋轻轻说:“请记住我的话。”

展航站起来,才走到门口,看护叫住他。

他提心吊胆:“有什么事?”

看护双颊飞红:“我刚下班,我想,可否一起喝杯咖啡?”

于展航怔住,没想到她会在这种时候、这种地方提出这种要求。

他想说,改天吧,今天不行。

可是不知怎的,他不忍心拒绝她,他轻轻点头。

看护高兴极了,立刻脱下制服,与他一起离去。

他们找到一间露天咖啡座,那天有阳光,照得那白衣天使金发闪闪。

她报上姓名,展航没有特别留意,但是他注意到她在咖啡里加橘子汁。

她絮絮告诉他关于她自己的故事:本来七岁就立志做兽医,可是终于发觉救人更加重要……

她今年二十四岁,当她知道于展航真实年龄之后,张大了嘴。

半晌,她黯然说:“我以为你有二十岁。”

展航笑了。

“我不会到摇篮里找男友。”

可是她随即振作起来,说她很高兴认识他。

“别担心,你姐姐会完全康复。”

展航忽然问:“心灵呢?”

“我们只负责医治肉身。”她有点遗憾。

“真可惜。”

他们又谈了一会儿才告别。

回到家里,发觉有两辆黑色大车在门前等他。

展航警惕,幸亏母亲与姐姐都外游,他不需担心她们的安危。

一个年轻男人下车来,笑容满面:“小兄弟,借个地方说几句话。”

“关于什么?”

“关于段小姐的事。”

“在花园里说好了。”

另一辆车子里坐着什么人?

不会是李举海本人吧。

他们在花园的籐椅上坐下,四周鸟语花香,几只红胸鸟不怕人,在他们附近徘徊。微风吹过,柳叶飘拂,这时与人谈判真是煞风景。

那年轻男子把一张名片放在茶几上。

“我是叶慧根的师兄刘锡基。”

展航意外:“叶姐好吗?”

“我们时常见面,她老是喟叹结婚后,人就笨多了。”

展航微笑。

“展航,”他亲昵地叫他名字,“其实,我与她都替李先生工作。”

展航吃一惊。

“一直,叶慧根都在李先生处支薪。”

展航啊的一声,他应当想到,叶慧根这样的人才,怎会白白照顾于家那么些年。

“李先生流年不利,发生许多意外。”

展航神色冷漠起来,真是一名忠仆,站在他的立场,的确应当如此。

“正像当年的车祸--”

于展航抬起双眼。

“他至为内疚。”

他,为什么是他?

“展航,我不妨对你说清楚,那一晚,坐在驾驶位上的,并不是段小姐。”

展航霍一声站起来。

“两个人都喝醉了,在车内争吵。路黑,没看清楚信灯号,车子撞到对面线上去……”

展航听见他自己问:“不是段福棋?”

“不,她替他顶罪。”

“为什么?”

“他是生意人,声誉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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