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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航答:“乘凉。”
“住宅区附近不宜游荡,请你尽快离去。”
展航只得坐上他的自行车。
之后,他的办法也精了,只骑在车上,一圈圈兜过,观察动静。
这仿佛已经成为他的课余嗜好。
那天回家,发觉施少华在客厅。
展翘正请教他关于升读会计科的一切问题,于太太坐一旁静静喝茶。
气氛有点沉闷,幸亏展航回来了。他向客人打一个招呼,看到桌上点心,立刻抄起大嚼,令姐姐大皱眉头。
施少华却笑起来:“这里还有。”
“什么蛋糕?美味之极。”
于太太也笑:“施先生带来的提拉米苏。”
展航索性坐下来,斟杯咖啡,一饮而尽,松了口气。
施少华穿白衬衫卡其裤,仍然一派斯文,微微笑,大方得体。
展航站起来:“失陪。”
他回到楼上淋浴,围着大毛巾看电子邮件的时候,展翘陪着客人走过:“这是弟弟的活动范围,你有否发觉有股味道?”
施少华在房门口张望一下:“没有呀。”
展航说:“所有姐妹都爱讲兄弟坏话。”
施少华笑。
展航套上大线衫、短裤:“请进来参观。”
没想到施少华真会有兴趣。
他建议把电脑附件转换位置,方便使用,然后帮展航检查打印机。
展翘洋洋得意,大有“看人家多懂得爱屋及乌”的意思。
展航觉得施少华含蓄大方,又乐于助人。
那天,他留到吃过晚饭才走。
于太太诧异:“真没想到他会在这里消磨整日。开头有点闷,很想告辞的样子,后来展航回家,他就有说有笑。”
展航说:“他不适合展翘。”
“为什么?”
“他太老练,太有修养、学养,要求一定很高。”
展翘大声啐弟弟。
于太太说:“我们顺其自然发展吧。”
展翘把施君带来的礼物挪到自己房里,那是一套水晶玻璃笔架子。
可怜的展翘,展航想,少年丧父的心理病终于展露出来:她喜欢年纪较大的男友。
那个她,直到春季来临都未回来。展航每隔数天就去兜一下。
一日,正打算下车,一辆黑色吉普车停在他身边。
“展航,是我。”
施少华?展航愕住。
“来,把自行车放到我后车厢,我载你去喝杯啤酒。”
展航踌躇,走近车窗:“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施少华微笑:“绝对不是灵感。”
展航把自行车放上去,自己跟着上车。
少华迅速驾车离开那个住宅区,一边说:“我跟着你出门,一直尾随到这里。”
展航沉默,过一会说:“我没留意到你这辆大车。”
施少华答:“你的注意力不在路上。”
说的也是。
“为什么跟着我?”
“慧根叮嘱我好好关注你。”
“因我是问题青年?”
“怕你情绪受纷扰。”
展航不服气:“为什么不留意展翘,最近她时时夜归。”
施少华微笑:“稍迟我会同她谈谈。”
到了一家酒馆,施少华问:“喝过啤酒没有?”
“有,不喜欢。”
“那么,喝矿泉水好了。”
英式酒馆内气氛友善,施少华显然是熟客,酒保、侍者都向他打招呼。
他挑一个清静角落坐下,喝一大口啤酒连泡沫,然后轻轻问:“为什么跟踪段福棋?”
蓦然听到这个名字,于展航吓一跳,发呆。半晌,才低下头。
“这就是我们最担心的事。车祸至今,已经多年,你若不愿忘记,就不能开始新生活。”
展航不出声。
“再不约束自己,很容易成为怪人。”
“谁告诉你关于我家车祸的事情?”
“身为你家会计师,自然对你们有点了解,别忘记我还是你非正式的监护人。”
展航叹口气,用手捧住头。
施少华把啤酒杯子递给他。
展航喝一大口,清凉苦涩的啤酒仿佛安慰了他。
“有什么心事,不妨对我说,我很会保守秘密。”
展航抬起头,看着天花板:“我忍不住想多看她一眼,像是希望看到她双手滴出鲜血来。”
施少华摇摇头:“那是一宗意外。”
“为什么挑中我父亲?”
“他不幸在那处那时出现。”
展航苦涩地说:“我日日思念亡父。”
侍者过来替他们斟满啤酒。
“或者,到别的国家去读书可以有帮助?”
“我要陪伴母亲。”
“她很适应新生活,你不必替她担心。”
“我不愿再跑来跑去,这里有我的朋友。”
说到这里,忽然有一个人走过来,静静地把手搭在施少华的肩膀上。
展航抬头,电光火石之间,他明白了。
施少华立刻介绍:“这是我伙伴张宇成。”
那姓张的年轻人与他一般高佻身段,斯文有礼,说不出的清秀儒雅。
呵,于展翘完全表错了情。
展航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并非幸灾乐祸,而是无奈。
上天总喜欢开玩笑。
张宇成轻轻说:“你就是于展航,少华提起过多次:功课上佳,个性特别。”
两人的声音都非常低,可是又清晰可闻,大嗓门比起他们,应当自惭形秽。
单独看他们,一点蛛丝马迹也没有,两个人坐一起,却又立时三刻可以知道他俩身分、关系。
展航说:“多谢你的忠告,我明白了。”
“不要再去段宅。”
展航颔首。
“我送你回家。”
“我有自行车。”
“那是在公园里做运动用的车,不适宜在闹市街道中行驶。”
展航笑笑,“你们都那样说。”
他俩送他回家,张宇成很客气地让展航坐在前座。不知怎地,展航老觉得有人在他脖子后哈气,忍不住侧头一看,但那不是张宇成,他坐在三尺以外的地方,倒似一条无形狗,伸长舌头,在他背后喘气。 展航感到说不出的怪异,下车时如释重负。
那辆大吉普车刚开走,展翘就自屋内追出来。
她气急败坏:“那是施少华吗?为什么不叫我?”
“为什么要叫你?”
展翘答不上来。
“你有话要说?”
展翘愣愣地看着弟弟。
“有空同唐东雄及谢庆弧他们一起玩,他们才适合你。”
展航往屋里走,展翘追上来:“你是什么意思?”
“施氏已有亲密伴侣。”
“又不是已婚。”
“我真怕你说已婚也无所谓。”
“喂,你是家里最小的一个,请别狐假虎威”。
“于展翘,因为你太幼稚。”
于太太正准备外出,听到他俩提高声音,便说:“别争吵。”
展航看着母亲:“你有约会?”
“我去学社交舞。”她开门出去。
有人驾着一辆欧洲车来接她。
姐弟俩忘记争执。
“那是谁?”
展航不出声,心中无限悲哀。
出卖,先是出卖追究权换取赔偿金,再出卖遗孀身分去寻欢作乐。
父亲就这样被遗忘得一干二净。
终有一日,连于展航都不会再记得他。
“那人是谁?”
展航不去理姐姐。
“母亲都快要做祖母了,她还同谁约会?”
展航把自己关在房内。
他在窗前等母亲回来。
十一点多,有车子驶进私家路,熄了引擎及灯,一直停着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