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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翘一下子被伴郎们拥入舞池。
展航坐在酒店露台上欣赏蕉风椰雨之都的夜景。
热带的月亮总是又大又圆,连上面的阴影都一清二楚,噫,吴刚在砍桂树呢,嫦娥应悔偷灵药……
“在看星座?”
“嗯。”展航转过头去。
正是那穿黑色流苏裙子的女郎。
女郎走到他身边:“你是新郎弟?”
展航颔首。
“我叫郭子丞,新娘的表姐,特地从澳洲来。”
“这真是一个盛会。”
“你看上去却十分寂寞”。
“是吗?我在找人。”
“找谁?”女郎问得十分坦率。
喝了几杯香槟的展航回答:“丧父之前少不更事、开心活泼的于展航。”
女郎完全明白他说的是什么。
她温柔地说:“你总得放手,让过去成为过去。生命由许多失去组成,你失去童年,成为少年;失去青春,成为大人,怎可恋恋不舍,不愿松手。”
展航不出声,真想痛哭一场。
“有得有失,才是人生,切忌忿忿不平。”
她低沉的声音犹如一双轻抚的手,拂着他哀痛的伤口,给他安慰。
“多谢你与我分享智慧。”
“希望对你有帮助。”
“我们以后还有机会见面吗?”
“明日我便要回墨尔本,我在那里打理一间模特儿公司。你有标准身段、面孔,如有兴趣亮相,可以同我联络。”
她给他一张名片,他慎重收好。
这时展翅大声叫:“小弟,快来跳舞,专等你一人呢。”
郭子丞拉着他走进舞池,大家正围住新郎新娘团团跳舞,展航只得加入。
他相信他是醉倒的,由姐姐扶着回到酒店。
第二天醒来,和衣倒在床上,脖子僵硬,肩膀酸痛。
他听见展翘说:“大哥说我可以保留全部首饰、衣裳,那是他送我的礼物,你也是,妈妈。”
“展翅刚毕业,有什么能力。”
展翘头脑却很简单:“我不管,大哥大嫂说送给我。”
展航头痛欲裂。
于太太说:“那你就收下吧。”
在这种时刻表现骨气,会变成僵局。
展翘非常高兴,叽叽喳喳讲了徐家许多好话。
当徐家挽留他们多住一阵的时候,于太太坚辞,只是说展航要开学。
过一日他们就走了。
于太太轻轻说:“幸亏徐家只有一个女儿,否则连展航都要留下给他们。”
回到家中,玉枝说得不错,大雪纷飞,飞机需延迟降落。
展航恢复了他的黑衣黑裤打扮,外罩一件防湿大衣。
第一件事便是去找玉枝。
他拾起小石子扔向她二楼卧室的窗户。
她探头出来。
“回来了,婚礼是否成功?”
“新娘戴真的钻冠。”
“哇。”
“空气清冽冰冷,可要出来散步?”
“我五分钟就下来。”
玉枝很快披着厚大衣下楼,她惊喜地看着他:“你长高了。”
“才没有,别把我当孩子。”
“你仍是中学生。”
展航拾起一团雪揉到玉枝脸上。
玉枝只是笑,他紧紧拥抱她。
“你好似释放了一点。”
“看到大哥得到幸福,觉得人生尚有意义。”
他俩在雪地上留下两行足印,一直往附近公园走去。
“听说你已结束某段感情。“
展航只在喉咙内发出一阵模糊的声响。
那日下午,回到家里,发觉叶律师前来探访。
于太太说:“展航你来得正好,叶姐姐来道别。”
展航愕住:“为什么?”他反应甚激,又一次不接受失去好友,“你去哪里?”
“纽约有一家律师行邀请我过去发展。”
展航低下头。
“我们仍可见面。”
展航忽然像足一个十六岁少年,赌气:“不不不。”把头埋在双手中。
于太太笑:“你看他,若你不舍得,可到美国去看叶姐姐。”
“不让你走。”展航紧紧拉着叶律师的手。
叶慧根也笑:“到底还是孩子。”内心却为少年那点真挚而恻然。
不久,他会长大,真情为理智活埋,再也不会有类似表现。
“我已交待了一位施少华先生照顾你们。”
于太太婉拒:“孩子们已大,我生活渐趋正常,不再需要律师。动辄请律师出去讲话,吓坏人家。”
叶慧根微笑:“我也这么想,施君是执业会计师,不是律师。”
于太太说:“呵,那倒是好。”
圣诞节前后,于家电话不绝,多半是来约于展航。
于太太暂充社交秘书。
“展航届时往东南亚探亲。”
“他不在本市,对不起。”
“他此刻到音乐老师处去了。”
于展航其实在房里迷头迷脑读莎士比亚的四大悲剧。
展翘说:“展航自闭。”
于太太说:“还有玉枝是他好友。”
展翘又说:“他的好友都比他大。”
展航微笑,一句话也不说,也不动气。
于太太轻轻劝:“展航,朋友年纪要相仿,像玉枝大一两岁不妨,否则,有什么话好说?”
展翘嗤一声笑出来:“他与她们又不是开研讨会。”
于太太瞪了女儿一眼。
展翘说:“不知多少女生要求我介绍展航给她们认识,连带我也不知多受欢迎。”
于太太大惑不解:“展航有什么好?脾气古怪,喜怒无常,冲动牛劲十年不改,还有,长头发问题没解决,现在又留上了胡须,我随时准备接校长电话。”
展航笑:“没想到在妈妈眼中,我一文不值。”
“展航,你仍是妈之宝。”于太太也笑,“我不过指出事实而已。”
展翘说:“校长?本校靠于展航光宗耀祖呢,他平均分九十九点八,还要发新闻给报馆呢。”
于太太笑得合不拢嘴。
过两日有一位华人报馆的年轻女记者来做访问。
开头,她以为会看见一个蛋头,或是四四方方典型的小书生。
谁知来开门的英俊小生答:“我就是于展航。”
女记者睁大了眼睛,到底年轻,忍不住问:“你有否看日本电视剧--”
展翘在一旁听见:“他比日本人好看。”
记者平日也十分刁钻活泼,不知怎地,这次一直说是是是,因为事实如此。
于太太问:“是《光明日报》区小姐?”
“正是区家惠。”
“区小姐,”于太太微笑说,“首先我想说明一点:孩子们读书成绩略佳是应该的,没有什么值得表扬。”
“于太太,”那区小姐说,“我们是想借于同学的经验鼓励其他华裔学生。”
“那么就随便谈几句吧。”
于展航仍然穿那套洗得发白的黑衣裤。他斟了果汁给记者,两个人坐在书房进行采访。
“听说你考取美国名校而终于婉拒学位?”
“是,当初投考是想证明能力。”
“为何没有南下?”
“最后觉得陪伴母亲比较重要。”
区小姐感动,接着,详细问他读书习惯、课余兴趣,展航一一回答。
最后,她问:“男孩子长得英俊,会不会是一种负累?”
展航笑笑:“那你要问那些相貌漂亮的男子。”
区小姐看着他:“你好像已经被问过多次,并且知道该怎么回答。”
展航只是笑。
女记者问于太太:“请问,于展航有无缺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