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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风迟日(70)

作者:罗浪 阅读记录


平日上課不便攜佩,每次出學去卻是片刻不離身。早在琴州時,管臨已請人將劍柄精細覆以鮫魚皮,遮住瞭上面鏤鍛的“遲”字。

然每每握在手上,那字的每一橫豎撇捺,紋路都如此熟悉,任隔著多少層遮擋,仍深深鐫刻進掌心。

管臨細將劍穗絲絲捋順,拭瞭拭並沒落上幾粒的灰塵,一時有些發呆。

終於擡步要走,卻突迎來等待已久的呼喚:孫學博召見。

“管逢疏,坐。”萬年開場白。

打眼一見換下學服的管臨從上到下都似精心裝扮過,孫昧愣瞭愣,眼神掠過一絲複雜。

“節中要出行?”

“去肖子平舍中同追先敬祖。”管臨如實答。

孫昧表情顯出些許不信,未經掩飾,直接問瞭出來:“你們舅甥倆,到底搞什麼名堂?”

“我……”

管臨剛欲開口盡訴,孫昧卻又突擡袖止住,補充道:“如有不便言說處,我並不打聽。隻你不可編排敷衍,恐久成習慣。”

他愈是此說,管臨倒愈認定他最可信任商討。當即便將前時面聖所談和出宮過程一五一十向孫昧講述瞭一遍。

孫昧聽罷,未發評判,反作試題般考問道:“依你看,賈時此舉何意?”

“先追謚傢父,又要將我遷籍正名,再故意攜我二人同行給衆官目睹議論,想必是要藉平反傢父之名,重新聚集潛在舊黨,鼓勵站出與新法黨分庭抗禮。”管臨道出揣測,已是大膽默認孫昧站在董黨對立面瞭。

孫昧撚須聽罷,卻不置對錯,隻繼續問:“若按你所猜為目的,針對他想達成的效果,是教人以為你二人先行得寵,於是追謚至祖臣的好?還是因懷思舊臣,才澤及後人的好?”

管臨聽懂瞭題面,對給出的這選擇項卻是莫名:“我二人無名之輩,談何先行得寵?自然是後者。”

孫昧又強調一遍不必扯謊:“不便答處你可不答。”

“有何不……”管臨突住瞭口,似乎瞬間領悟到瞭什麼。

孫昧見他一臉錯愕來得實在很真,倒有些釋然,緩緩道出自己所知所思:“近日內外盛傳聖上有此癖好,暫且作當真分析:於潛在舊黨來說,因寵子而加謚其祖,雖緣由來得不那麼雅致,到底結果是想要的;而在董黨面前,此身份卻不失為一層掩護,略保你暫時少引是非些。”

管臨聽得面頰滾燙,心中直呼冤枉:原來自己和子平竟被人當作皇帝的男風新寵來看的?他這些日私下千般分析萬般揣度,卻從未打這個角度假想過。

“學生著實……”

孫昧擺手止住:“不重要。”

管臨將一腔辯白語生生憋回,想想隻對一人自辯,又於滿宮風傳何用?倒很快冷靜瞭下來,花名緋聞且先放放,抓緊機會討詢要事才是正經。

“恕學生無知,自小在琴州肖府長大,實於傢父生平、朝中往事知悉有限。真心請教學博,以傢父當年聲望,時隔近廿載後,當真還有此喚動舊黨的影響力?”

孫昧並未直接作答:“逢疏,你既已是半隻腳踏入朝堂,早晚看懂這個道理——凡涉權爭,往往表面所起、所爭之事多為假借名頭,就如你那探花郎外甥先前上疏一般,先有名義起,才有文章作。”

孫昧搖瞭搖頭,神色顯出幾分不認同,緩緩又暢言道:“憑心而論,自當年新法施行伊始,管學士便是最嚴辭抨擊、最鮮明表示反對董相立場的,隻是當時董黨羽翼未豐,尚未如此肆無忌憚,兩者對抗未至極端。管學士逝後,先太後不希望任何一方作強,極力平衡兩派勢力十幾年,這期間是誰接過的舊黨衣缽?論傢世、聲名、影響力,這個‘文正公’,本來更可能追謚給誰?

管臨不加思索:“竹西君。”

孫昧冷笑:“卻是鬥出瞭人命,扣上謀叛的罪名,永世不得重翻!相比之下,管學士當年不過算仕途起伏,外放期間不幸病逝,現追謚舊臣,雖向舊黨釋放瞭些許信號,到底未直截觸到他董相眉頭,兩者還有表面客氣餘地。”

老師果然是老師,幾句話醍醐灌頂。管臨趁熱再問:“可若舊黨能感知信號,董黨必亦警覺,如何能允許召集對抗?”

孫昧面色肅然,眼神虛虛看向窗外:“燕子一天天大瞭,鷹卻老瞭,雛鷹倒是志得意滿,眼界行事到底比老的嫩些。隻怕……又是一輪腥風血雨……”沉默半晌,卻另生慨嘆:“我等教書育人,育的乃是輔治天下、保境安民之才,一代代舉入士場,不見傢國興盛,卻隻見個個將全副才學都用在這五裡之間的勾心鬥角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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