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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风迟日(69)

作者:罗浪 阅读记录


管臨與肖子平一聽,忙又行大禮拜謝。隻是心中無不稱奇:謚號文正,論地位口碑,管正軒還算當得起;隻這辭世快二十年傢敗名衰無人問津,無由突獲追謚,來得有點無緣無故。

賈時居高臨下補充道:“此為光宗耀祖之號。聽聞管學士鄉中原有二子,皆已病逝多年。管臨你既為管學士唯一在世之子,聖上下令將你籍屬撥回威州,來日正式宣旨追封,你當名正言順代父謝此殊榮。”

“……遵旨。”少不得又一番謝主隆恩。

管臨已隱約摸出點頭緒,原來竟是要在管氏門庭上做些文章?隻是不懂,自己區區平民,於上來說如此瑣事,何勞天子親自召見告知?

接下來更摸不著頭腦的行動,給瞭他一絲答案線索。

奏對結束,殿外伺立的黃門迎上,按規程再引領原路出宮。卻不料,賈時亦步出殿來,攔住黃門,朝二人道:“我正欲去宣德樓,與你等同行。”

二人哪敢多話,便恭敬與他同往。這番賈時帶路,卻未從原路延和殿側門出,而是直行大道,經過崇政殿,一路向南,直至外朝區。

管臨揣度賈時此舉,必是有些話要與他二人私語。然而賈時途中不過閑問瞭幾句琴州名産,甚至討論起琴茶與閔茶口味差異,琴蟹公母最佳食季分別為幾月……竟無一句要緊事。管臨佩服他一胡人竟對炎地風物如此熟知,卻對他到底心存何意猜不確切。

過瞭大慶殿,便可望見大內正南門宣德樓。

賈時問向管臨:“初來此地?”

自然答是。

賈時嘴角一彎,露出被銅黑膚色襯得分外發亮的牙齒:“今日便由我親作向導。”

一路經門下省、都堂,到中書省、樞密院,最後經寶文閣、天章閣,三人闊步招搖而過。來往經遇官員、內侍、禁衛,見者無不恭敬向朝奉郎揖禮問候,賈時顯得習以為常。

出瞭右掖門,終於與他二人分道。臨別亦無特殊言語,似真隻是順路同行一番。

出宮沿禦街廊下走出百餘步,管臨和肖子平才從這一早緊繃情緒中回過神來。剛發覺這炎炎烈日下,穿行瞭幾乎整個皇宮,身上衣服已快擰得出水來。

“這賈時禦前紅人,風光無限,”肖子平拭汗道,“倒似也不值向你我炫耀。”

管臨猶在心中將這一路所言所行細細回想:“才經過那些人中,你可有認得的?”

肖子平入仕不過幾月,職位低微,要說還隻數殿試前後面見過部分高官顯爵,哪一時記得那麼多面孔?但見方才路過人官服,卻也知有不少位高權重的。

“不認得幾個,但二省六部、兩府八位走出來的,哪個不是人物?”

管臨沉思良久,因之推問:“是拿我們釣魚,還是揚旗?”

“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管臨心中驚嘆:我那素未謀面過的親爹,也許比我以為的有影響力得多。

自晚弦

琴州管臨進宮面聖的消息,一夜之間便傳遍瞭太學。

早聽說上頭對官學渠道取才養士的日漸重視,不期竟重視到如此程度,不免令那一小撮本就懷著苦讀以致天下之志的更生振奮。

但更多的,永遠是哪裡熱鬧哪裡湊的好事之徒。原本無名書生一個的管臨,隻覺近日在學中走到哪裡都被指點議論,竊語打聽,甚有直接的,也不管相不相識,上來就誇張拍肩招呼道:“可以啊兄臺!”

跟他們都說不著。管臨唯一想面見問詢的,隻有孫昧。

孫昧身兼朝職,並非日日都來學中。且為防範收受私禮升舍不公,太學常規不允學生私謁,也就是說,隻有等先生主動召你的份。

我如此深入尊前,“鉆營求榮”,孫學博必已耳聞,怎麼還不來罵我呢?管臨倒盼起來。

轉眼過瞭七八天,好事者的稀奇勁頭已過。時逢七月十五中元節,朝中休假三天,太學亦不查舍,學中衆生已是結伴撒瞭歡兒地沖往全城玩樂。管臨亦與肖子平約好,節中到他城南所賃舍中小住兩日,雖琴州習俗未如炎京如此重視中元,到底入鄉隨俗,敬祖盡孝、追懷先人的節日,名義上總該鄭重過過。

今日不用著學服,管臨換上一襲日常黛藍窄袖長衫,去年來京趕考前府上為他二人張羅特裁帶上的新衣,沒得穿兩回,今上身竟是已從寬松曳地變得過分修身,不知是身量又長瞭,還是炎京夥食實在太催肥瞭些。

不過這一身別上佩劍,倒是分外搭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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