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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风迟日(33)
作者:罗浪 阅读记录
周迪貴為宗室之女、兩帝長姊,境遇卻較之平民百姓猶更艱辛。所嫁夫傢經商破産,夫君亦早逝,傢族欲搬往別處東山再起,周迪卻因念及父母宅塚皆在此地,不肯隨去,堅持攜女留守。那婆傢本嫌拖累,又畢竟忌其為帝姊,不敢勉強,隻得由她。周迪遂留在琴州,守幾畝桑田為生。女兒祁庭蘭——即今日之祁堂主,後拜琴州桑蠶大戶為師,於此桑蠶種培經營之道倒頗顯天賦,成年後自立門戶,越做越盛,兼營繡坊,直至今日。
“我娘不畏日常艱辛,然生平隻有一憾,”祁堂主講至此處憤恨道,“便是淮郡王一脈後繼無人。那黎太後不知宮中撒瞭什麼妖術,直讓我兩個舅舅終生隻得生女,無有子嗣。”
“庭蘭!”旁邊那婦人聞此語唐突,低勸堂主收住。
遲階與管臨面面相覷,此“巫術”傳聞全炎皆知,民間多有揣度議論,要論“絕種”最大受害者,實是他淮郡王府第一。
然而不料,祁堂主本人卻另有所恨:“都道是我淮郡王一脈因進宮當瞭傀儡皇帝慘遭‘絕種’,難道我這個嫡親外孫女便不是種?兩個舅舅生瞭那麼多公主不是種,你——”指向遲階,“淮郡王曾外孫,也虎頭虎腦生得這般好,就都不算血脈,不算種?”
這……連遲階自己都沒從這層想過。
祁堂主冷冷自答道:“不過是有子才算種罷瞭。府收走瞭,人不在瞭,宮中多年未傳來子嗣消息,我娘直不甘心,甚而突發奇想過,要遠遠為我那盲舅過繼一個兒子幫養著,以續我淮郡王府餘脈。”邊說邊搖頭,且悲且嘆,“我隻告訴娘,我便是你淮郡王府餘脈,有何未瞭之願,隻管與我道來。我娘且難理清,隻是時時念及這兒時舊府,悲感人去傢不複。”
遲階與管臨隨之打量這昔日淮郡王府,似終明瞭為何堂主終將其買回,隻佩服她竟能做到。
祁堂主猶自感慨:“隻可惜此府買回時,我娘已不在瞭。我隻依她兒時住過的模樣,亭臺樓閣、磚墻瓦蓋,悉數保留,今她靈位歸回府上,也算瞭此夙願吧。”
遲階悉聽此來龍去脈,心中感動湧生,嘆道:“堂主能實現此願,實為不易!我娘隻終生困在京中不知此節,不然本也應鼎力為之。”
祁堂主搖頭苦笑道:“瓊表妹貴為公主,金枝玉葉,哪知民間此苦,不過都是不得已而為。”
遲階欲接言,卻張嘴半晌未道出,將話咽回瞭。
認親聊過半日,祁堂主便引遲階去到府上祠堂,拜祭列祖列宗。又應遲階提議,帶兩人去到後院參觀桑田蠶園。
遲階管臨才見其桑蠶規模,實比想像中繁盛,隻滿園滿府,從桑農蠶工,到傭仆雜役,皆為女子,往來行事,個個神采奕奕,合作井然有序,心中更暗嘆巾幗不讓須眉到極致。
及至辭別,姨甥已頗覺親厚,相認恨晚,約定改日城中祁氏繡坊再會。
遲階二人別過堂主,待辭其身旁一路相隨婦人,才想到一直未請教身份稱呼,遂恭詢之。
那婦人聞之自報:“民女姓嚴名霜,隻在坊中事繡。”言畢眼波微轉,看向堂主。
祁堂主並未回視,隻微笑坦然道:“此為在下義妹,繡技絕倫,繡坊多勞其技藝精湛、帶徒施展才略得微名,來日到城中繡品與你等一鑒。你便稱……霜姨吧。”
話淒涼
暮色已至,晚風微起。
辭過堂主馬車相送提議,依舊信步歸去。回程卻絲毫不覺疲累,亦無心再賞山醉景,滿心滿腦,皆隻被今日訪親所見感慨占據。
遲階嘆道:“世人都道淮郡王一脈孤兒寡母,可欺可縱,兩朝帝王孤絕宮中。誰能想到,女眷一脈竟倒生龍活虎,活得自有風采。”
管臨亦深為贊同。
遲階愈思愈慨:“祁堂主自小嘗盡艱辛,一路所為實令人感佩,為還母夙願,重振淮宗,全憑自己單打獨鬥,想是也終身未結姻親罷。”
管臨思來道:“說來,這淮王府姻親,倒有傳聞。”
遲階問:“甚麼傳聞?”
管臨回:“坊間雖鮮有人知現府上住的是哪脈後人,卻倒都聽說過是女子當傢,並曾傳傢主欲招婿入贅。隻是琴州大戶人傢素來保守,雖知這府上有些産業根基,卻究竟不肯去做上門女婿,小門小戶的,又不敢攀附。也就未聞後續瞭。”
遲階回想今日府上所見種種,搖頭笑道:“想是坊間瞎傳。依我看,我這堂主表姨母根本就不需要什麼上門女婿,隻做這女兒國國主便極好。這祁宅風貌風骨,別說在你琴州,就是放眼全炎也是一絕。他日指不定更做出什麼驚世偉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