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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风迟日(3)

作者:罗浪 阅读记录


肖太守默認:“倒也合宜……隻是子平你尚小,這等場合隻怕……”

“學生願侍公子前往。”趙配聞之向前拱手請纓,“魏塾門生,學生倒也有幾個舊識。若席間有風波兇險,定當護公子無恙。”

肖子平默默翻瞭他一個白眼。

肖太守揮袖:“那倒不必。”拈須片刻,緩緩又道,“這柬上雖邀得籠統,但送柬人特意帶瞭一句口信,指名道姓請攜本府一人同往。”

肖子平詫異:“誰?”

太守面向他:“你等小舅公是也,管臨。”

“他?!”

一語畢,衆清客聞之恍然,悶葫蘆老爺賣瞭這麼久關子,千頭萬緒,總算這才隱約都串瞭起來——

琴州肖傢世代不結黨羽,不出琴鄉,更無意亦無緣攀龍附鳳。饒是如此處世謹慎,也總有那麼一兩次江湖行走不慎,胡亂結過奇緣。

三十年前,曾連中三元一朝名揚天下的見午年間狀元郎管正軒,因政見分歧遭同僚讒詬,被從翰林院一路下放至琴州任通判。算來,他在此任上攏共沒呆幾天便又被調往別處,但在琴期間卻與肖謹良之父一見如故,把酒言歡,一時興起便給各自年幼的兒女結瞭個親。

管大學士一生波瀾壯闊,仕途幾度浮沉,一時回京官至知制誥,位極人臣,一時又下放四野,朝不保夕。但婚約上著實一言九鼎,其女在傢道一度重回鼎盛時風風光光地遠嫁瞭過來,成為肖謹良夫人。隻可惜紅顏薄命,管氏過門次年便難産而亡,隻留下肖子平這個沒親娘的苦命兒。

合是管傢氣數將盡,管正軒此後也官運觸底再無轉機,流放接流放,顛沛流離,最終客死他鄉。

肖謹良這邊正常續弦襲官,按說與前妻娘傢本是再無瓜葛。哪知天定緣份未瞭——他這個才子大丈人管正軒,生前也真真是命苦不掩浪蕩,晚年四處流放期間沿途收編瞭一位絕色名妓,名妓對老才子誓死追隨,在落魄歲月竟為他留下瞭一個遺腹子。

管亡後,管氏傢族上下散的散躲的躲,名妓本無名份,更走投無路,知此前姻,居然攜子來琴州找上肖傢門來!隻懇請肖傢看在亡媳份上,收留此嬰。

隻怪當時已年邁的肖父面慈心軟,一時應下瞭,想著先救急日後再做打算,不料這煙花女子性情竟甚為剛烈決絕,將兒子托付給肖府後,當日回下榻處便追隨恩郎自縊而亡,生生斷瞭肖府的反悔念想。

這孤子就此被強留在瞭琴州。

肖傢提心吊膽瞭些年,但觀朝中局勢,管正軒已死,同黨亦衰,朝廷並未有追討餘宗之意,也就漸漸安心把這孩子養瞭下來,名義隻道他是個沒爹沒娘的遠房外戚。

但這等才子花魁的風流韻事,生來就比那話本說書更傳播迅速廣泛,近在琴州民間,遠至炎京朝堂,誰不知管大才子晚節不保,臨瞭身後還折騰出過這麼一樁大戲?

遲傢三代翰林,竹西君合宜年間初入翰林任修撰,算來也是管大學士的後輩門生,在朝中朝夕共事過。今正巧落臨琴州,邀見遺孤一面,似乎倒也人之常情。

那肖謹良初聞竹西君借澤林之名召喚,滿心隻想著亂黨降世,禍臨琴州,要拉他入夥該當何如。這會兒經清客們一番吹捧分析,方漸漸被說服,不禁欣慰思道,多憑自己宅心仁厚,將這管氏後人培養得還算清雅出挑,今有名流召見,倒未必不是件讓人領略琴州肖氏慈名的美事。

此孤子名管臨,自小在肖傢長大,年齡雖小,親緣上論卻正經是肖太守的親舅子,在肖府裡那也是祖父輩的人瞭。

府中上下戲他人小輩大,平日都故意往老氣橫秋裡叫,由是常稱——小舅公。

肖氏沐慈學堂,設於臥冰祠旁。

午後盛陽突現,一掃連日陰冷,院角草芽新冒,總算流露出幾分春意。

下學來,管臨便依先生吩咐,將西閣裡的藏書舊卷重新細理分門別類,見有受潮將朽的拿出院中來風幹晾曬壓平。

守慈公傢的學堂,自然有那麼點獨傢風味,管臨左搬出一摞,右搬出一摞,隻覺這閣內有無窮無盡的《孝經》印本和註書。肖氏學堂俞老先生別的不敢稱,於這《孝經》研究當稱得上古今第一專修,多年來全州滿享盛譽,那真是教出名聲,教出風采,教出特色。

管臨雖愛書,到底難愛到如此之專的程度,邊搬邊隻覺好笑。

不知道從哪一天開始,沐慈學堂成為瞭他正式的住所。似乎打懂事以來管臨意識到的第一件事,就是自己是個外人,他不過是無緣無故地成長在他生活的這個地方。肖傢待他當算不薄,說是恩深似海也不為過,卻也說不清道不明地,時時懸著某種讓人無法自處的壓迫感,及至到瞭年齡來學堂上課,才稍覺舒展,略略放眼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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