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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风迟日(112)

作者:罗浪 阅读记录


正說間,石伯安攜卷複返,遲舫被一時打斷,隻看瞭他一眼仍繼續道:“我亦不求神君降世,有何開天辟地耳目一新,但隻興利除害,使‘謀閉而不興,盜亂而不作’2),有飯吃,有活計,今賀地隻以此為本,可算奢望?可稱理想?”

石伯安隻聽到一半話,便已知妻所講為何,竟也深以為然,邊聽邊不自覺點頭,衷心流露認同。

管臨自幼接受忠君戀闕價值訓導,習慣瞭謹小慎微的官宦氛圍,一時被這夫婦倆對著個當朝準欽差竟明晃晃表達“投敵”向往的行為震撼到瞭,腦路大開之餘,心裡突冒出一句話:得虧是我。

石伯安邀管臨書案前落座,為他詳解據證,管臨見文書卷帙浩繁,所涉橫跨辛州十幾年戶籍卷宗、出入賬目,定是歷經瞭艱難而瑣碎的挖尋整理而集成,而大多字據卻非原本,看得出是專人複抄謄錄。

石伯安直言道:“各卷我都曾抄錄多份,廣撒傳播,也是以備不測。”

管臨一一厘清收整,向這對初見便傾己以無畏信任的超凡伉儷鄭重點瞭點頭。

石伯安研墨蘸筆,突自笑道:“我辛州石氏如今是全族衣褐,傢徒四壁,便是遭他反將報複,又能奈我等若何?”說著大筆一揮,便在卷末署下實名。

遲舫倒是提醒:“二弟還在京中……”

石伯安氣道:“那個不成器東西,不提也罷。”

管臨隻心稱“沒錯”,並未搭茬。理卷收好,擡眼見石伯安撂筆,卻一瞬間神情凝住——

石遲夫婦二人一時議起那個在太學中混瞭快十年的石傢老二,遲舫見管臨被書案上什麼吸引,循之看去,似乎是那鐫刻著竹西君道號的硯臺。

“你認得這方硯臺?我父曾經去到哪裡都搬著它。”遲舫手撫刻字,低頭輕嘆道:“當年離京,我姐弟三個已料定此去兇多吉少,妙棠居然還有心思笑言,怕是馬上要抄傢瞭,讓我能帶快帶幾個寶貝走。”

“舫妹。”石伯安輕喚一聲。

遲舫笑笑看他,“你怕什麼?這不值錢的硯臺換幾個藏贓罪?我臨走令他們各選一愛物交我保管留念,欄兒給我帶上父親的硯臺,母親的篆章,父親教她初習字時用的筆毫,妙棠見拿的都是這些,也假裝風雅起來,竟給我塞瞭個鎮紙進來。”

她指著管臨傻傻盯看的方向,神情難得流露出溫情思眷卻又啞然失笑,“連個書角都沒見他摸過幾次,他倒是藏個鎮紙何用?”

……戚湖盛産蟹,琴州鎮紙多興蟹踞造型……

當年突一天發覺自己房中這鎮紙不翼而飛,管臨還隻當是沐慈學堂雜生往來,誰人急用隨手借去未還,哪曾想,何時竟被這小子蓄意順走?

沉甸甸的銅蟹鎮紙,突襲抓捕被隨身攜離琴州,炎京傢破人亡卻以愛物之名幸存,翻山越嶺今竟在數千裡外的辛州此處重見。

管臨探著那銅蟹上經年輾轉磨下的點點鏽跡,驀地隻覺這蟹活分瞭,蟹鉗直直扼在心尖上,攥擰出鮮紅滾燙的汩汩泉露,七情六味突然都被鋪天蓋地排山倒海的思念遮蔽,教他一時也辨不清,那泉露是澀是甜。

山有木

二月的山城夜晚還浮著絲絲縷縷的涼意,幼粉的山櫻卻在荒涼城腳沒頭沒腦地悄開起來。指引歸去前路的是頭頂盈凸的九夜月,自古鮮有人歌詠凸月之美,難道這將望未望、卻註定即將奔向圓滿的月形,不才是塵世間最美好篤定的憧憬之象?

周璐一行早已赴宴歸來,留話令管臨無論多晚,一回驛館立刻來報。

公主下榻居於上廳,獨擁一個小巧院落,管臨趕來時周璐正由啓榮伴著徘徊在廊中。

“公主。”

周璐一轉頭看向來人,定瞭下神開口道:“回來瞭,所探如何?”

管臨見也沒有邀進堂內說話的意思,便站定廊前,低聲細細將學府所歷有選擇性地講來——石遲夫婦對賀地的欽贊向往一節自然隱去,眼前人再怎麼說是大炎皇室子弟,他還拎得清。

周璐聽罷,半晌不語。清朗月光將深青帷紗披上一層珠銀,銀簾背後終傳來一聲已然極度壓抑的喟嘆。

“明日命人將卷稿密封,無需遞京,一路隨我物什保管,待我親自上交。”

此行迢迢,回炎京少說也還得一年半載,管臨心覺迫切,卻也知辛州痼疾積重,欲從根上整治急不得。

周璐所想戚戚:“今日所見這譚通判、溫太守,不過是後人乘涼,有我親歷這接待仗勢,來日也逃不得細翻他的賬。真正難拿的還是那栽樹的前人……”周璐怒從心起,氣落臂間,突一揮袖砸在身邊柱上,撼顫瞭整個朽廊,“無孔不入,在我大炎各個角落栽滿參天毒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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