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来的故人(243)
哪怕这种可笑的意味并没有别人知晓,她也觉得沮丧,自尊令人无法接受这种冷淡。
这天杨君侯来探望她,他们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话,无非是问她的伤情如何,十良忽然有些失去耐性,她以前不是这样子的,可对于他,她似乎偏偏就有这样的偏执。
她说:“你以前不是还拜过观音菩萨,怎么忽然间就改信这个了呢?”
杨君侯笑道:“基督教说现世赎罪做好人,将来就能上天堂,还是这句话更有吸引力。”
十良反问:“你理想中的天堂是什么样子呢,神父?”
就是这个漫不经心的一声“神父”,特别显出挑衅的意味。
杨君侯将双目越过她的病榻,朝别处望过去。
他说我想像中的天堂应该是这样的:“某天我死了,但自己却不知道。对我来说,只是一个平常的、阳光灿烂的早晨,生活并没有大改变,但却从此生活在生命中最美好的那段时光里,既没有痛苦,也不会担心失去,循环往复而自己并不知觉。地狱的话应该也一样,自己并不知情,醒来直接就是活在‘行尸走肉’的世界中了。”
于是她问:“如果亲人有的人上天堂,有的下地狱,那上天堂的思念着下地狱的,是不是会非常痛苦,怎么还能算得上天堂?”
杨君侯的眉头微蹙,脸上再无笑意,而是说:“我就是那个下地狱的人,天堂上不会有人想念。”
十良很想说,我愿意和你一道。
可是他脸上那种疏远,使她明白此时此刻任何掏心窝子的话,说出来都像是一个笑话。
不管她说什么,都被他黑色的袍子挡住,水泼不进。
他冰冷的神情抵挡了一切温度。
十良很快就离开了广济堂,临行前她非要朝老神父磕头,因为这是一个中国人可以给予的最大感谢,她身无分文,也没有多余的话,只好用这种方式给老人致谢。
老神父年逾六十,看上去和很多的中国老人没什么区别,不过他眼珠的颜色明显与国人不同,那是一种灰蓝色的眼珠,可以想象当他年轻时,应该是更纯正的蓝色。
就是这双眼睛,不由令她想起杨君侯,她清晰地记起他脸上的丘壑、纹路,以及那双泛蓝的眼珠,怪不得他穿上黑色的袍子后,没有丝毫不协调,看上去好像他生来就是一个神父。
准确点说,生来他就是要当一个洋和尚。
尽管才从死亡线上回来不久,十良的心思却为着这件事闷闷不乐许久,她不得不承认当初愿意回北平,内心其实更多的潜伏的是对他的思念。
巧惠看到十良安然无恙的返回,又惊又喜。她不是个闯世界的人,不能安排自己的命,只能顺着老天爷的路子走,倘若没有师姐,她只能随波逐流。
她问东问西,拉着十良的手不肯松,说这几天我天天哭,想着你和大师兄,要是你们都不在了,我也活不成了。
十良安慰她说没事儿,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她人不是安然回来了么?
她必须再想一条生路,以她目前的身体状况,去码头做苦力恐怕是不行了,德升那边她又不想去麻烦他。
天气渐渐寒冷,夜里能把有水的瓶子冻炸,除了一日三餐,取暖的东西比如煤球和褥子,都是眼前最必须的。
第二天上午,十良帮巧惠在洗衣服,就听见院门上发出“笃笃”的敲门声。
巧惠过去开门,随着“吱嘎”一声门响,她首先看到的就是一叠厚实的被褥,正紧实的摞在一个男人的背上呢。原来杨君侯给她们送过冬的物资了,除了棉被棉衣,还有一些干粮。
巧惠再三打量来者的形容相貌,这人生得很俊,但是眉目间那种凛然不可亲近的神色,阻止了她的示好与亲热。
要知道巧惠这类女人,一旦有男人出现在面前,别管美的丑的,只要对方是个年轻的雄性,她就会本能地速调动起所有的活力,不由自主地、或明或暗地想要来吸引对方的注意。
她那娇小的身材,那颗梳着蓬松发髻的小脑袋瓜,以及那双纤细有力的小手,娇蛮中透着妩媚,一会儿看上去意味深长,忽而又显得不谙世事,都给人一种介乎于天真和粗鲁间的感觉。
杨君侯却面无表情地应对着巧惠的殷勤,他甚至连正眼都不去看她一眼。
这令巧惠有些败兴,大冷的天她甚至忘记邀请人家进屋坐,只能恹恹回屋去喂丫丫去了,同时又支着耳朵,留心外面的人都在说什么。
十良怎么会认识一个冷漠又好看的洋和尚,倘若说他们之前早有交情,为什么从来没听师姐提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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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