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天界一開始根本沒有告訴她究竟犯瞭何錯，她就這樣被無緣無故地驅下凡間，既被封瞭修為，又被鎖瞭化形，完全是一肚子的火。

受罰的任務之一，就是要阻止狐妖為禍人間。至於這狐妖為何能盜走法寶，又緣何變得如此厲害，此事又涉及到天上某位神仙的私事，不可同外人道也。

我安慰她說，神仙也真是壞，明明是他們犯瞭錯，縱瞭狐妖做強，等到狐妖危害人間的時候，他們不管不顧，卻罰她下來受苦。

我說這些話時，狐貍姑娘瞧我的眼神有些古怪，似笑非笑，也不知是笑我天真愚鈍，還是笑我這個沒見過世面的凡人竟口無遮攔……

當我問她為何這樣看著我時，她卻繞過這個話題，轉而問起我：“為何凡人總爭著讀書做官、考取功名？”

我同她講瞭步入仕途的種種好處，最後又覺得自己說得太過功利，拋棄瞭讀書人們安心立命的遠大志向。於是想瞭又想，以鼎鼎有名的橫渠四句——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這般絕不會出錯的答案，結瞭尾。

狐貍姑娘似是頭一回聽到這四句話，便來瞭興趣，也生瞭感悟，她的話頭峰回路轉，滔滔講起瞭她的前世今生：

“神仙自然也並非白玉無瑕，可是世人都說神仙妙，誰又不想得道成仙呢？自我生瞭靈智的那天起，大傢便都告訴我說要努力修成正果，日後登仙化神，不僅為狐族延續仙緣，還能福佑一方水土……如今，比起其他赤狐，我已是幸運之至，等有瞭仙籍，我就不必再像現在這般躲躲藏藏、遮掩身份，也可以光明正大地去立心立命瞭。”

狐貍姑娘把未來講得太過美好，那眼神，像極瞭我曾遇到的那些有志之士們一般，一個個書生意氣、揮斥方遒。

他們都是頂頂有才的人物，幼時便顯出過人的聰慧，讀書時也是各有所長，科考時更是下筆如神。

他們如狐貍姑娘一般，既有各自的本事，更有宏大的志向，於我這樣連秀才都考不過的無用書生實在不同，令我好生羨慕……

……

立命

接下來的日子裡，狐貍姑娘像是被打開瞭話匣子。

既說她初下凡時是如何鉆研學習打洞的，如何跟蹤狐妖還能不被那些和尚道士發現……又說她是如何從狐妖的手裡救走那些凡人……最後還說，是如何替他們編造記憶，再不動聲色地將他們送回原處……

我聽著這些驚心動魄、扣人心弦的冒險故事，又想起自己平淡無奇、乏味失敗的人生，心裡越發覺得狐貍姑娘實在太好……

她的人很好，她的生活也很好……

所以……她不該死，更不該死得如此淒慘。

每每想及此處，我的心便比之前還要痛苦、還要自責……

我知道自己太過平凡普通，成不瞭什麼氣候，更成不瞭為天地立心立命的大英雄。

然而，推己及人，天地之間能孕育出這樣一位人物，承諾又踐行，說到底是有多麼的艱難不易……

重新活上一回，上天願意給我這個機會，讓我能與狐貍姑娘這樣好的人相識相知，我定然不能白白浪費瞭。

我知道，狐貍姑娘又有仙緣又有抱負，若真能得道成仙，也許人間又能多一方善心神仙為凡人打抱不平，為世間多賜來一份福澤庇護。

她日後前程遠大，未來光明——無論如何我都要將她守在此處，絕不能讓她隻因此事就喪瞭命……

……

可是……

我雖如此想著，不過一天一夜以後，變故便不顧死活地朝著我們趕來瞭。

這天，又是夜裡。

睡前時刻，我還沾沾自喜，隻覺得自己又守著狐貍姑娘活過瞭一日。

可夜半時分，我從夢中驚醒，耳邊又傳來瞭厲鬼般的哀嚎，還有那一陣接一陣而來的恐怖的轉輪聲響。

我第一時刻沖出臥房，正見狐貍姑娘於桌案前寫下字條。

我急忙上前，一眼瞥見字條上的字——

“險情，勿尋”！

我驚慌失措地扯住她的衣袖。

“你要走！”

“嗯，那狐妖不再遮掩妖氣，想必會有一場大難。”

“別走……行嗎？那些道士，還有你說的那些得道高僧們，他們都會想辦法解決的，你就留下來……行嗎？”

“他們是他們，我是我，同為狐族，她害死瞭那麼多人，我若是冷眼旁觀，心裡也會有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