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向来胆子大，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了。”

“也对。可是公子，这麽着也不是个事儿啊。恕臣斗胆，要不……您哄哄去？”

“你还真是斗胆呢。”

喻承立刻露出一脸谄媚，“毕竟玉儿还在幽州得亏了人家阿吟照料。您不看僧面看佛面，那宋大人好歹还当过您老师呢。”

“城门不是叫了你一同去查探吗，还留在这儿做甚？”

顾淮孑一句将喻承屏退。

其实，他们在离开时专门给乔鸣留下了一个驿站的地址，对于幽州的进展有一定的了解，至于久不回信，多是他提笔忘字。

乔吟这会儿坐在园子里一方池塘之上，塘中的彩鱼无忧无虑地肆意横行，她掏出怀中的折扇缓缓展开，这柄扇面被保管的一尘不染，上方是大人沉重的肩负，他也曾是自己的引路人。

身后轻微的脚步声一点一定，她猜到了来人却没有勇气转身，声音逐渐靠近后又停在某处。

即便近在咫尺，乔吟也没能做到心无旁骛地回头，再重逢他们都变了。

殿下千千岁

两个人就这样背对着僵持，池中的鱼儿来回游了一圈又一圈，从日头高升到缓缓落下，身后终于传来轻轻的叹息，随后是一阵脚步声。

乔吟心想大人那般高处不胜寒，自己公然驳了他的面子，许是走了吧。

她犹豫着回头，不巧正撞上顾淮孑盈盈的目光，就那样站在不远处静静盯着自己，他的虚晃一枪让乔吟毫无防备，唇角张了又闭闭了又张。

顾淮孑到底还是来到了跟前。

“大人若唤不出口，就如喻承一般唤我公子，公子若还是唤不出口，直呼本名也不是不行。我姓顾，河汉江淮的淮，茕茕孑立的孑，阿吟可要记好了。”

顾淮孑嘴角还带着笑意，丝毫没有被她的无礼所惹恼，真字逐句如暖风徐徐，落入乔吟耳畔瞬间化解了一地的寒冰。

她的眸眼落在顾淮孑略带胡渣的面庞，从前飘飘欲仙的白衫也多了些许褶皱，边关的日子应是多苦寒。

”大人……苍老了许多。”

顾淮孑的示弱换来乔吟的缓和，他主动坐上了池塘凸起的平角处，与她相对，视线转移到了乔吟手中紧握的折扇，轻皱的眉角细微松开。

“原本想着直奔京都，不知怎的记起该来看看你。绕到幽州不见，才知你耐不住性子来了这里。”

“难为大人还记挂着。”

“你过的可好？”

“好。”乔吟嘴上说的好，顾淮孑却不这麽觉得，落屏之事她没能一报还一报定然是不爽的。

遥想落屏遇难的那一夜，她僞装的盔甲尽数被击碎，顾淮孑沉默的陪伴是刻录在深处的淤血，小小折扇是现实的羁绊，羁绊与沉积越深越大，无端生出自我怀疑。

顾淮孑原本以为回了家，乔吟会选择安稳而平淡地度过往后余生，他虽有承诺却不忍打断她好不容易缓和下来的日子。

不料再遇，她依旧是从前那个横沖直撞不会轻易罢休的女子。

当初的她将自己弄得遍体鳞伤，也要扯下恶人的一层假皮，注定他们从来一条路。

“有一条路多有风波，若你还愿同行，我邀你共赴。”

他的语气郑重而严肃。

“是为何路？”

顾淮孑目光投入清澈的池底，没有浑浊加注的水面波澜不惊，游鱼肆意徜徉好不快活。

“阿吟觉得……高末可诛否？”

“诛……高末……”

乔吟怎会预料到他所要做的再度与自己不谋而合，纵使是父兄沉冤昭雪，高末其人亦也不能任其横行无忌。

她曾见过，寒窗学子跪于金榜之下锤头痛心，底层官民咽下苛刻苦难弯低脊背，他们怨的是自己苦学无术，怨的是缺天地一分灵气，殊不知是背后一双隐形的手推着世人独饮鸩酒。

“我这就去收拾东西。”

提及高末她一刻也不愿耽搁，顾淮孑知她情急一把将她拉回。

乔吟未有防备之下脚腕一崴即将跌倒，他们所坐的地方本是一处额外开辟的凸角，顾淮孑一人坐着都显狭窄，为了防止乔吟摔落地面，他不得不伸开双腿让她坐到自己身上，同时缠住她的腰部。

乔吟有些尴尬地立刻回看顾淮孑，大人却笑笑没有松手，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乔吟不动他不动。

“公子，李昱找到了！”

喻承径直而来，撞上此情形忙捂住双眼转身流畅离开，简直一气呵成，还不忘留下一句掩耳盗铃之话，“我什麽都没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