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掉男主当皇帝(282)
那双眼睛里,不再有任何来自过去的东西。
单含雪纵马上前,拈弓搭箭,“主上,让我来。”她目光锐利,将箭指向怀梁心窝,白锦立即扬手阻止。
“主上!此人是个祸害,留他不得。”她轻声劝道。白锦点头,却未许她放箭,却似不觉,她看着如今二十七岁的怀梁,仍尽力寻找十年前那个少年踪影。
“放下兵器,跟我回去。”她努力咬着牙,不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发颤。
但怀梁仰起头,脸上显出矜傲自嘲的笑意,“我信任过你,下场并不太好。”他拄着枪站起来,每走一步,地上就多出一道血痕。
“你以为我会让你留着我,做人质去威胁修瑜吗?”他发狠地冷笑,“你没这个机会了。”
荒唐,属实荒唐。原来他已在她因伤透心而背转身那一刻就松开了手。久为质子,暗敌环伺使他的心思变得阴沉多疑,肩上沉负的血亲深仇使他变得残忍、独断,视人命如草芥,不接受任何形式的质疑和背叛,也从不反顾自己过去的决定。
白锦期待能够回心转意的人,不管他是谁,那个人如今已不存在。
他眼中忽而光芒大盛,丢去手中枪,反手拔出了腰间北地传奉千年,据传为巨妖之骨所打磨的古剑“镇声”,阖目毫无犹豫地送向自己的颈项,没再睁眼看面前的女人一眼。
白锦反应极快,立即夺下单含雪手中弓连发两箭,一件射中他的肩膀,第二箭才射中他手里的“镇声”。怀梁猛然睁眼,举目四顾,发现自己已被围得密不透风,便急促地向后退了两步,轰然倒下,身躯落入寒浪滚滚的坠儿河,很快就被掺着碎冰的浪头吞没。
白锦跳下马去,附身拾起情人的佩剑,轻轻抚摸着。她脸上的表情已在剧烈波动之后,变为一种永恒的平静,旁观之人,从此再无从窥视她的真意。
“找人。”她淡淡吩咐道,“到下游去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等被雪回到营帐里,她立即令人拿来纸笔。无患子进来的时候,看见她正伏案写着什么,便走过去瞧。
“在写什么?”
“劝降之信。”
“给怀瑾的?”
白锦抬起头看这位老师,忽而轻声笑了,“老师果然睿智,无人能及。”她将冻得通红的手指,放在唇边呵气取暖,眼神却很空茫,无患子注意到她的指尖有数道刺眼的裂口,让她拿笔的动作都很为难,不知如何得来。
“怀梁或许死了。”她说,
“但如果可以的话,我想救下他弟弟,就救下一个,也很好。”
既然怀梁和白锦锦,都已死在漫天深雪里,被寒浸浸的冰河水冲走,被大雪掩埋遗骨,那么能救下一个,哪怕一个,也是好的。作为以往时候的追怀,浮光掠影,聊慰平生。
第 140 章
雨下个不休,天上像被捅了个窟窿。怀瑾从容步出内城,身披着大氅,一手按着啼朱馆的大门,轻声咳嗽。他抬头望天上看,只有乌黑的云彩凝固在城头,守江的九头龙旗,高高在风中飘扬。龙旗下挂着一具死尸,随风飘来荡去,他眯起眼睛,看见数只乌鸦,有些站在旗杆顶上,有些则贪婪地享用着死人的眼睛,用粗噶的嗓子表达愉悦。
“来人。”他转开脸,轻声叫道,一名随从跑上来,到他身前跪下。
“叫书记官来。等回到北方,给曹副将的家人双倍慰恤金银。”
“回东府,书记官前日巷战之中身陷重围,为一群打着‘断头军’旗号的人分尸而亡。”
又是他们,断头军。他们在巷战之中,浑身浴血,不论任何情况,皆冲锋在前,残杀他们遇到的每一个北方人,分其尸骸,将俘虏残忍地折磨致死。挂在城头的尸首,就是他们所为。怀瑾甚至听闻传言,“断头军”每出战前,皆要痛饮北人鲜血,以壮军威,他们的剑上皆燃魔焰,是守江人用巫术召来的地府阴兵。
但自内心深处,怀瑾知道他们来源何方——不如说,他看得出他们身上穿着秦兵旧甲。他想起怀梁曾笑着问他,是否畏惧无辜惨死的冤魂报复,他也曾作答,
“冤魂尔尔,何惧之有。”
但现在,冤魂已重现于世,他只觉彻骨生寒。如他们果真攻下内城,城中三千北方守军,将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当着属下的面,怀瑾未将自己的担忧吐露半分。
“那么,你来做新的书记官。”怀瑾稍作思忖,便道,“书记官的丈夫和孩子,也记着要给他们双倍抚恤。”
秋雨的寒意渗透骨髓,让他的胸膛也跟着发痒作痛,他捂住嘴咳了两声,试图清除堵在喉咙里的东西,但并无收效,只引起一连串更加剧烈的咳嗽。一时间雨点如山呼海啸般到来,让他几乎错以为是行军的步伐在雾雨中响起,他立即警觉,拔出佩剑冲入啼朱馆外临时搭建的哨楼。哨楼正对着一条逼仄的街道,两旁栽种竹林,在雨水中洗得翠青,街上铺着的石板也显出浓绿的深色,石板中凝结的血渍给洗了出来,在砖上淌出几道长长的血痕。血的气息和泥土混在一处,喷着柔软的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