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别经年故人归(55)

作者:来往皆过客


他的不甘與惱怒,有一部分是對自己不堪一擊的羞憤。

他不再任性的發脾氣,而是一五一十將他自入東海王府到再次被打昏前發生的所有事,都詳細地講與左東闌聽。左東闌聽後,心中對左瑜安有些愧意。

沒有經歷過風雨的花蕊,如何期望他能明白狂風暴雨的殘酷。左府已為兩朝帝王近臣,此前他也曾想過,左瑜安成長在衣食無憂的鐘鳴鼎食之傢,不曾如左真一般浴血奮戰與帝王有生死之交,也不曾如他自幼伴君與帝王情誼深厚。

期望左瑜安能延續左氏在帝王心中不可替代的地位,實在是左東闌一廂情願瞭。左瑜安於當今太子,如雞肋般用之也可,棄之不惜。

今日看似是左瑜安技不如人,實則也是給他敲瞭一記警鐘。他刻意回避的事情,險些釀成大禍。左瑜安的心性與手腕,不足以撐起左氏繼續成為天子近衛之首的重任,強求隻會適得其反。

他也不想與左瑜安過多解釋,隨即命令道:“從即日起你在傢中閉門思過,沒有我的命令不得出蘭光院一步。至於你在監察司的官職,我會替你請辭。”

左瑜安一聽便急瞭,“大伯父,這不符衛律。”

左東闌氣笑瞭,“你同我講衛律。按律,你要入刑獄受審。”

左瑜安自知理虧,但仍不甘心被撤職,心心念念的諸直司沒去上,連監察司員的官職也被罷免,所有努力一朝化為烏有。一句話也不想和左東闌多說,垂頭喪氣地趴臥在錦被中,心中暗自盤算過幾日請母親再去求求祖母,說不定還有轉機。

他那點小九九,左東闌門兒清,一絲餘地未留絕瞭他的念頭,“若想著去求祖母蒙混過關,我勸你今早歇瞭這個念頭。敢出這院門一步,我直接拎你到刑獄,誰也救不瞭你。想嘗嘗羅老師傅的手藝,我不攔你。”

寒鴉衛閻王羅藤,屠戶出身,善拆骨抽筋。

左瑜安打瞭個寒顫,他僅見過羅閻王一次,笑靨如菊,言語憨厚,但隻需兩刀,雙指一夾一擰一拽,一節豬腿骨自肉間剝離。不敢想象這若是人的……他噤若寒蟬,隻覺被青棠踹得淤青的小腿前脛疼痛難忍,哼唧著不敢與左東闌頂嘴。

左東闌唬住瞭倔牛犢,便離開瞭蘭光院。一衛早已等候在院外多時,見首領出來,立刻上前稟告:“首領,咱們的人,在太華東巷附近追丟瞭。隻看清人約七尺,寬肩,右手劍,年紀在三十上下。”

左東闌點頭,吩咐道:“此事不必再查。我心中有數。”

“是。”

瞳山少主身邊的人,都是屍山血海中錘煉出來的高手。即便寒鴉衛有層層考核,京中精銳也大都未經歷過真正的刀光劍影與腥風血雨,對付江湖草莽綽綽有餘。但面對此等一招直取人性命的殺手,根本毫無招架能力。

左東闌回到書房,打開瞭白日裡蘇祿緋送與他的書匣。香樟木的箱匣,看起來有些年頭瞭,脫胎漆紋都有些暗淡瞭,內有絹佈包裹的一本手劄,封面無題,角落“雪川”二字落款,令左東闌怔怔然。

這本是寶安十三年至十七年,秦素溪於宮中養病時的一些日常隨筆,其中也記錄瞭很多她與左東闌相處時的內心所感。

此夜,燈影綽綽,朔風呼號,似肅然泣訴。

將左瑜安扔到柴房並輕松甩開左府寒鴉守衛的,便是蘇何。他與青棠交接完大荒扶桑劍之後,前往鸞京幾處瞳山暗樁巡查,和睿親王在鸞京的人手聯絡後,正午回到東海王府後,聽聞瞭昨夜發生的事。

正如長鳶與南午所言,他可代掌令執罰瞳山衆徒,但少主身邊的人,他不敢僭越。

少主臨出發前交代若左東闌入賢親王府尋她,便在未時三刻將地牢中的人放歸回左府。蘇何決定親自走一趟,也探一探左府虛實。

太華東巷在左府西側兩條街外,蘇何並未放水,但他仍有些意外寒鴉衛比他預料的要弱,僅兩條街那些人就失去瞭追蹤的方位。

蘇祿緋傍晚時分回到東海王府,有些疲憊。聽過蘇何的稟報與左府的種種反應,靠在軟榻上飲瞭一口熱茶,沉思半晌道:“蘇何,你回到掌令身邊去吧。京中形勢大多在掌控中,有青棠足以。掌令隻身在東北境,我不放心。”

蘇何隻一瞬遲疑,立刻俯身跪在蘇祿緋榻前。掌令命他護在蘇祿緋身側,聽其吩咐至涼州侯入京。

瞳山令,瞳山衆徒當無條件執行服從主人命令,不得遲疑,不得違抗。無論是赤緹先前的命令,還是蘇祿緋當下所言,他遵從哪一邊都是抗令,隻得跪伏請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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