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别经年故人归(38)
作者:来往皆过客
蘇祿緋端著柔靜淡雅的貴女之姿,跟隨綺冬步入瞭仁明殿。青棠在外垂首等候,如一般侍女恭敬謙卑,全無瞳山青翼之主的鋒芒與狠厲。
仁明殿內,定康帝一身明黃常服端坐上首。雖為常服,卻可清晰可見五爪金龍盤踞滄海波濤之上,腳踩紫金華貴錦靴,帝王威嚴盡顯。蘇祿緋並未擡頭也感覺到瞭帝王深邃審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定康帝下首之位的皇後,則宮裝紅裙,鳳釵步搖與金絲抹額映照著粉面含春威不露,鳳眼丹唇有慈卑。
蘇祿緋自入殿,一行一禮俱在帝後的審視下。她似不懼皇傢威嚴,稽首拜禮,身穩行恭,嗓音如擊玉泠泠,溫涼清冽。帝後相視,皇後在聖上眼中捕捉到瞭一絲明亮。
確實,不論是容貌還是氣度,都與賢王有七八分相似。
隻是,皇後隻見過征戰多年的賢王數面,從未在那英氣冷厲的眉眼中見到過任何少女之氣。
定康帝則目光全然落在她發間的金簪上。那是宣德皇後的簪子,本是一對,是太祖於宣德皇後的聘禮。寶安十六年,宣德皇後將這對金簪拆散,一支嵌有紅藍寶石和東珠的送與太子菩風,希望他以後送給自己心愛的女子;另一支嵌有珠花的則送給嫻真公主,願她日後尋覓良人,順遂安樂。
賢王失蹤後,府中書卷畫軸全無。據溫女官交代,是奉賢王之命,全部焚毀瞭。珠寶器物都存放在庫房,他曾命鄧護清點,當年在冊的禦賜之物俱在,唯獨少瞭這支金簪。
十多年再見此物,他心緒翻湧,喉間哽咽。
片刻,定康帝穩瞭穩心神,沉聲道:“免禮,賜座。”
立刻便有小太監上前置凳,蘇祿緋行禮謝恩後,垂首落座。帝後不言,蘇祿緋也安然地坐著,殿中靜可聞針落。
半晌,定康帝揮手,殿中內侍宮女魚貫退出殿內。帝於上首問道:“這些年,可過得好?”
蘇祿緋欠身回道:“謝陛下關心,小女一切都好。”
“你母親,可好?”蘇祿緋聞言,想到如今阿娘已在她最喜歡的極光之地長眠,無紛爭侵擾,那應是極好的。她答道:“回陛下,阿娘很好。”
定康帝心中酸澀,克制著翻湧的情緒問道:“她如今在何處?”
蘇祿緋聞言,心嘆一聲,言語平穩:“回陛下,阿娘她...”擡眸目光落在皇帝陛下的金龍袍上,瞥見皇後有一絲期寄動容流於眉眼,繼續說道:“阿娘她在極北之地,無意歸京。”
定康帝追問:“極北何處?你此番入京,她可有言?”
“無言”,無視帝王的落寞,蘇祿緋起身,在殿中伏身叩首:“陛下,阿娘她如今真得很好,還請您莫憂心掛懷。”
定康帝心頭盤踞多年的不好念頭再次湧現,他不敢問出口,如鯁在喉。
皇後與定康帝少年夫妻,多年相伴自是知曉皇帝心性,回首向定康帝致以安撫的目光。
寒鴉衛多年蛛絲馬跡都未曾收獲,蘇祿緋長於西北,作為母親卻長居極北,老睿王的園子已經多年無人居住……種種,都在指向一個事實,賢王似已不在世。
何時離世?因何亡故?可安詳?可怨恨?
一連串的疑問,定康帝不想問出於口。好似一旦他開口問瞭,便再無可能回旋。
皇後起身,親自上前扶起蘇祿緋,目光落在少女臉龐,手撫過她的肩頭,錦緞下的身軀有些消瘦,皇後憐愛地將她擁在懷中,輕撫她的背:“好孩子,你受苦瞭。”
蘇祿緋如同尋常女郎,將頭埋入皇後的臂彎,尋求慰藉。
突然,總管大太監的聲音在殿外突兀響起:“啓稟陛下,遼陽急報,中書侍郎,樞密使,鹽鐵司副使於清政殿請您裁決。”
仁明殿悲切的氣氛被驟然打斷,總管太監深知不應在此時叨擾,但實在是前朝政務緊急。
從未見非小朝會,中書侍郎張靜山大人與樞密使魏久衡大人同時覲見,他知必是天大的事,不敢耽擱,硬著頭皮跪伏殿外出聲稟報,請皇帝陛下移步前殿。
殿門大開,跪地總管大太監又向地面低伏瞭幾分。他看不見的上方,冬日的凜冽冷瞭定康帝紅瞭的眼眶。他並未對總管大太監的驚擾不滿,一言不發地擡步上瞭龍輦。
大太監慌忙起身,向殿門處恭送聖躬的皇後娘娘行禮後,高聲唱和道:“起駕!”
皇後收回恭送定康帝遠去的目光,餘光掃過於殿外侍立的蘇祿緋侍女手中的銀狐鶴氅,轉身將蘇祿緋的手執在自己掌心中,柔荑溫熱安撫著蘇祿緋冰冷的指間,“在宮中小住幾日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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