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别经年故人归(264)

作者:来往皆过客


夏末的月夜,沙沙的樹影摩挲浮動,風中已不複燥熱,稀疏的蟬鳴與空幽的鳥啼,薄薄雲霧下,鄭國公府靜謐沉沉。

鄭國公隗紀卻在最是昏昏睡意的醜時初驟然驚醒,他翻身坐起,床榻前的紗簾被半開的窗透進來的晚風吹得飄動,恍惚間他隱約看到陰暗的一角,似坐著一人,抱劍環胸,猛地一驚,低聲呵斥:“誰在那!”

那人低低淺笑,卻是女子的聲音,凜冽中帶著寒意,輕聲問道:“鄭國公,你可認得我?”

隗紀年歲已高,深更半夜最是老眼昏花,卻是迎著今夜的月華,一眼認出瞭與曾經那人七八分的身貌,心中大駭,“嫻…嫻真,你、你怎會在此?你不是已經死瞭嗎?不、不,你不是嫻真,你是…你是…”

隗紀語無倫次,見著那身影從陰翳中走出,抽劍出鞘,月影光華下,扶桑二字赫然可見,他顫抖著一指飄然行至他面前的那人,“你、你…不是我殺的你,你本就體弱,是早亡之象,我隻是要拿回本就屬於我的東西。冤有頭債有主,是皇帝不信任你,是他要除掉你,你不要找我尋仇。來人、來人,人都死哪去瞭?”

本應值夜在房門外的小廝侍從無一人回應著他,被腳下榻幾和靴襪絆倒後,老邁的腿腳不聽使喚,爬瞭數次也沒能起身,就這麼坐在地上,手腳並用地往門口方向撲騰。

蘇祿緋上前揪住他的後領,將人拖瞭回來,房中昏暗,隗紀以為是先賢王嫻真魂歸人間前來向他索命,肝膽欲裂,吶喊卡在喉間,氣息憋上面皮,漲得通紅,卻隻能發出“咔、咳”的粗重呼吸。

他被拽離房門,向後退著,直至退到瞭床沿處退伍可退,一向氣度威嚴的鄭國公此時如嚇破瞭膽的鵪鶉,縮著脖子,看著那人將劍尖懸垂在他心口之上就要落下,驚懼萬分:“錢、錢都還給你,隗傢,都還給你,不要殺我,都還給你,你想要什麼,都好商量…啊!”

大荒扶桑劍的劍尖抵住瞭他的心口,蘇祿緋右手用力,在隗紀驚恐地變瞭腔調的叫喊聲中,將劍鋒一分一分地刺入瞭他的裡衣,也刺破瞭胸膛心髒處的肌膚,點點血珠透瞭出來。

隗紀此時什麼也不顧瞭,徒手抓住瞭鋒利的劍身,企圖阻止那即將要貫穿他的利劍。隗紀的手掌被劃破,血順著劍身流淌到瞭他胸前,大片的血跡濕透瞭他的錦緞裡衣。

大荒扶桑劍染血後,散發著緋紅的霞光,在如華的月夜,顯得分外妖冶。

蘇祿緋看著他徒勞的掙紮和絕望的怒罵,快意舒暢。

劍身已經刺入他身軀三分,隗紀保養甚好的面容此時隻有風燭殘年的破敗之象,劇痛讓他劇烈地喘息著,他看著那靠近之人的容貌,倏地瞪大瞭灰敗的瞳孔,艱難地擠出瞭一句話:“你、你不是…嫻真?”

“記住瞭,殺你者,赫青嫻真之女,蘇祿緋。”

雙手覆上劍柄,用力一沉,大荒扶桑劍的劍尖透過隗紀的身體而出,一滴接著一滴的血汩汩落在青石板磚上,不多時,彙聚成瞭一股血流,蜿蜒流淌開來。

隗紀的神色定格在瞭那怒目圓睜的一瞬,隨即瞳孔裡的光消散殆盡,攥緊蘇祿緋衣擺的手無力地垂落。蘇祿緋見他沒瞭氣息,用力抽出大荒扶桑劍,手腕輕挽,一道血痕甩在瞭窗扉上,歸劍入鞘。

她從桌上拎起一壺酒,那是她今夜帶過來的,打開房門,對著月光朝西,輕輕潑灑在地,劃出瞭一個半圓。

隨即朝後一扔,瓷瓶碎裂,酒香四散開來。火折子迎風燃起,隨著她的輕拋,落在烈酒周圍,熊熊火舌瞬間躥起,很快便吞噬瞭一切。

蘇祿緋走出鄭國公府的時候,身後漸起侍女傢丁的尖叫和衆人紛亂奔走時的呼喝。

滾滾濃煙沖上雲霄,她提著劍,卻沒有任何輕快之意。赤緹迎著她,看她緩緩走來,伸手抱住瞭自己,也環手回摟住瞭她。

蘇祿緋將頭埋在他的懷抱中,由他輕輕撫著她的背,抽泣起來。都結束瞭,前仇舊怨,都瞭結在今夜,她內心如被生生挖去瞭一塊,徒有惶惶不安的空虛。

鄭國公世子弒父後縱火自焚、鄭國公次子上書自請削爵的消息,三天後傳入瞭鸞京,剛入錦州地界、距離遼中奉天府還需行進四日的賢王儀仗,原地停駐等待聖裁。

定康帝捏著寒鴉衛的急報,不知該喜還是該怒。他原本的計劃,是拿捏著賢王殺死鄭國公的把柄,若隗氏知道是賢王殺瞭鄭國公,必不會再支持她,然後將她牢牢綁在太子身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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