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梅歌(7)

作者:紫月糕


關沖也不禁抱怨:“關中大旱與嶺南何幹?嶺南今年好容易少些雨水煙瘴,正是豐收!道路崎嶇,儲糧也運不出去,擱置倉中發黴嗎?”

奚九酒托著腮看他:“那你想怎麼滴,提著刀殺上府衙,逼著使君撤銷禁令?”

關沖正有氣沒處發,卻見到剛才也是怒發沖冠的攢竹和奚九酒並肩坐在一處,一塊兒托腮看他發火,頓覺被排斥在外:“攢竹娘子,你怎麼也……”

你剛才不是比我還生氣嗎?

攢竹笑瞇瞭瞇眼,一臉無辜可憐:“不嚷這一嗓子怎麼讓酒客知曉九館處境堪憂呢?現在咱們再漲價還是限售,不都有瞭個說辭不是,畢竟咱們也是沒辦法呀。”

關沖見她倆一唱一和配合默契,合著就他一個真傻啊?

“關中大旱,歉收已成定局,不然當初我們出洛陽時,明明天高海闊皆可去的,為何偏偏來這虎狼煙瘴的嶺南?

不就是擔憂糧災,畏懼災荒人心險過虎狼煙瘴嗎?

此時還不鼓掌誇耀一番你傢娘子我的神機妙算未蔔先知料事於前,更待何時啊?”

“嗤!”攢竹被奚九酒的自吹自擂逗笑,關沖撓撓腦袋,也生不起氣瞭。

若是隻看到瞭眼前的為難自然怒發沖冠,可看到背後避開的艱險,便覺得劫後餘生,隻餘慶幸瞭。

奚九酒溫聲解釋:“你我都經歷過災荒,知曉那有多可怕,使君勤勉,平抑糧價,積極應對災荒乃是活人無數的正事,任誰都挑不出錯來,更勝過你我一傢一姓一樓一店的得失,這是百姓之福。”

再不錯的道理,隻是攢竹從來不耐煩聽這些:“您就慢慢講大道理吧,我呀,還得提個食盒去告謝那位將校寬宏,諒我言行無狀呢。”

奚九酒叮囑:“那蜜餞梅脯口味不錯,多提兩盒去。”

攢竹唔瞭一聲:“今夏雨水少些,外頭樹上的果子都格外清甜,梅子最好吃。左右今秋不用收糧,多的銀錢我便收瞭梅子去。”

關沖看傻瞭:“還要去賠罪?”

奚九酒失笑:“不然廣州都督府那麼高的門楣,我們孤身女子外來商戶,如何有機會登門啊?”

關沖發自內心的疑問:“那方才那一聲也是……”

奚九酒面色漸沉:“那一聲不是。”

雖然她倆慣常一唱一和,但攢竹來時也沒想到那將校今日是來尋人祭旗的。

差一點,差一點就失去她瞭。

今後這招不能用瞭。

九館次日便掛出店招,說響應使君號召,不再釀新酒,因存酒不多,起一壇售一壇,售完即止。

消息傳開,使君欣慰其積極響應,將校喜她明曉事理,就連其他酒樓也因為有瞭送往九館的酒水外賣而偃旗息鼓。

等李崧知道的時候已經是兩月歸來之後,深秋風霜重,他卻裸著上身將一桿鐵槍揮得虎虎生風,渾身漸起的腱子肉上逐漸泛出古銅般的色澤,便是面容也因久經風日而漸黑粗糙的膚色而顯出幾分粗獷。

正應瞭奚九酒的預判,當真威武雄壯。

“東籬你說什麼?”聽到長隨回稟近事,他揚手擲長槍於沙地:“奚娘子就這般應下瞭?再無動作?”

“是呢,近些時日九館的酒水每日供不應求,還時有人自行在外購瞭酒水提去九館飲用,也毫不制止。”東籬知道自傢主子在關註什麼。

李崧徘徊兩圈,又問:“那九館近況如何?”

“無新酒可釀!”東籬說道,“莫說竹葉青照夜白都已售罄,就連九酒也時有斷貨瞭!聽說那管事娘子攢竹都買果子制果脯去瞭,都說這九館日後要改賣果子不賣酒瞭!”

李崧還是站不住:“更衣!”

另一個長隨西牧急忙追上:“郎君去何處?”

“九館!”

比起他走之前,九館倒是依舊門庭若市,樂聲陣陣,隻是其中飄出的酒香卻不再醇厚,李崧眼中就更覺得落魄淒涼,仿佛被欺負瞭一般。

攢竹見他來也是驚訝,但是還是將他引到奚九酒所在的酒坊。

但此時她已經不複初見時的精致雍容,反而佈衣荊釵,眉眼柔和,亦不複當初盛氣,頓時深恨自己隻顧著遊山玩水尋幽探密回來得太遲瞭,一邊送上流水一般的禮物一邊致歉:“奚娘子受委屈瞭。”

奚九酒:……你在說啥?

總歸他語調生憐,不是壞事,便端瞭溫柔神情反問:“我何時受過委屈?”

“我已知曉,是明府向使君進言,言釀酒徒廢米糧,才使娘子不得購置米糧釀酒的。可恨我閉目塞聽,不然定當為娘子分辨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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