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梅歌(8)
作者:紫月糕
說這事兒啊。
奚九酒一臉溫柔婉約識大體:“半個大唐都困於這一場旱災,我總不能逆天下大勢,在這等饑饉遍地之時強購米糧,那不真成瞭驕奢淫逸嗎?”
“我知娘子體貼,但他們欺人太甚,竟然逼得娘子這般落魄。”
他原來是看她衣服穿的差以為她沒錢瞭!
這個必須得解釋:“郎君誤會瞭,我是特地換瞭舊衣做活方便些。”
“你這是在做什麼?”
“釀酒呀。”
“你何處購得米糧?”
“釀酒並非隻能用米糧。”
李崧茫然:“那用什麼?”
“用梅子。”奚九酒淺笑,“郎君來得巧,我這新釀的雕梅酒方才出爐,正好嘗嘗。”
及膝高的酒壇被拍開泥封,奚九酒親自舀瞭一壺出來,酒液清澄,色如琥珀,還沉瞭一顆梅子。
這梅子卻不是尋常泡久瞭那般皺皺巴巴的模樣,而是被雕刻成花,個個玲瓏精巧仿佛香囊繡球,形狀新奇圖樣吉祥,若不是在酒中沉浮,定要撈出來放在手中把玩一番。
“這便是雕梅酒?”
“正是三國便有青梅煮酒,如今便效法先賢,如何?”
“好。”李崧此刻倒是不覺得奚九酒是附庸風雅故弄玄虛瞭。
奚九酒點瞭小泥爐,隨著赤紅火焰,酒水漸漸翻騰出晶瑩的波光,濃鬱的酒香夾雜著一點青梅的酸味隨之飄蕩,“綠蟻新焙酒,紅泥小火爐,今日雖無雪,能飲一杯無?”
“娘子過謙,你這佳釀,如何是綠蟻濁酒能相提並論?”
時人若釀酒技術功夫不到傢,釀出米酒便會顏色青綠,酒液渾濁,且其上有白色螞蟻大小濁點漂浮,謂之“綠蟻酒”,味酸。
冷喝風味不佳不說,時有飲者酒後眩暈,更有甚者會目盲甚至身亡,謂之“劣酒”,故而時人往往會煮過之後再行飲用,免出意外。
以奚九酒的釀酒水準自然不會釀出那等濁酒,光是一個“清”字便占瞭上等,不過這一批酒第一次啓封,還是煮過更為穩妥。
“郎君此行,可有收獲?!”奚九酒給他打瞭一盞酒。
“收獲極大!”李崧舉杯一飲而盡,興致盎然,“多謝娘子指點迷津,若非此行見山川之險,我還未曾得曉心思之淺。”
奚九酒給他補上:“看來郎君是獲益良多啊!”
“正是。”李崧此時正是一肚子感悟,奚九酒一引導,便如開洪洩水,源源不絕,“我此前困頓於仕途,自覺才比天高,合該登堂入相,卻不知鴻鵠高遠,也難睹燕雀多艱。好高騖遠,終難成大器,若是不走這一遭,我都不知書上說的‘民生多艱’四個字,落在實處,居然是這般慘烈!”
“思及此處,再想想我昔日頹靡買醉,實在是羞煞,愧煞!”
他有這一番收獲感悟,倒是不枉奚九酒一番苦心瞭。
李崧這樣的世傢子弟,又是早早入仕的官身,哪怕隻是一時熱血,片刻憐憫,也不知道能解救多少黎民於水火。
奚九酒端酒敬瞭他一杯:“郎君如今還年輕,有此收獲,日後必然是百姓父母,得見青天,當浮一大白,為民生賀。”
“當浮一大白!”
酒一入喉,奚九酒就知道這酒太烈瞭。
再看李崧,半醉不醉得,已經開始詩興大發:“來人啊,來人!取紙筆來!我要寫詩!!!”
奚九酒剛想說自己這工坊沒紙筆,東籬西牧已經輕車熟路得磨墨鋪紙,將筆遞到李崧手中。
李崧當即揮毫潑墨,片刻不停,一蹴而就。
日照千山綠野燒,黃金色薄玉纖腰。
琥珀醉風香有色,玲瓏珍巧字難描。
英雄煮酒哀時運,農夫拄鋤悲難收。
安能坐困空自苦,大庇蒼生俱歡顏!
《雕梅歌》
“好詩!”奚九酒舉杯捧場,“既有鴻鵠之志,又見民生多艱,字裡行間更得昂揚奮鬥之慷慨,郎君此篇,可見心志!”
奚九酒正搔到李崧癢處,提酒一磕,酒液潑灑點點:“得卿一知己,惟高足慰平生!”
奚九酒不動聲色抖瞭抖被濺上酒水的手背,糖放多瞭,黏糊糊的:“郎君,九酒有一事相求。”
李崧一抹嘴角:“何必言求?你自說來,但無不允!”
“九館詩酒久無佳作,得郎君此名篇,九酒實在心喜,望能借此一用,張於九館之上,足慰酒客風塵。”
“這算何難事?”李崧哈哈大笑,見她低眉淺笑眉眼關切,忽然福至心靈,“李某,謝娘子好意,助我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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