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梅歌(187)
作者:紫月糕
“薛使君,薛使君出來瞭!”
“薛使君不要走!”
“我們來送送薛使君。”
七嘴八舌聲浪猛然爆發開來,百姓的熱情從門前的護衛丫鬟轉移到薛默的身上。
曹識從人群裡擠出來:“使君,這是我傢最好的佈匹,使君帶上吧。”
“把醃菜帶上吧!”
“帶上果子,路上吃,路上吃。”
薛默見著此情此景,面酣耳熱,如飲烈酒,醺醺然,飄飄然,胸口火熱,頭腦發沸。
大丈夫當如是也!
此時此刻,薛默感覺曾經所有的案牘勞形,克己複禮,都值瞭!
都值瞭!!!
金錢美女,錦衣華服,那些俗物享受,又怎麼比得上此刻百姓的信任感激的眼神??
此種情烈,於薛默而言,不遜於封侯拜相,朝野之上揮斥方遒!
“各位,這清早的是來做什麼呢?快回去的,東西帶回去,自己吃,啊。”可薛默知道這些對他來說平常的用物卻已經是這些百姓能拿出來的最好的東西瞭,不知道要從牙縫裡攢多久才能省下這麼一樣物事。
他不缺這些東西,但他們很缺。
薛默指著密密麻麻的車馬隊:“你們看,車都滿瞭,裝不下瞭。”
“使君就每個拿一個吧,好歹算是全瞭百姓的心意。”
奚九酒抱著火紅的萬民傘排開衆人,上前勸慰道。
“好,就拿一個。”薛默也是眼眶通紅,不知該如何回應。
“使君,都帶上吧,這蒸餅是我早上剛做的,還熱著呢,帶到路上吃。”年長的老嫗捧著籃子,眼角不斷滲出渾濁淚水。
薛默是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使君還要趕路呢,多瞭帶不過去,一個夠瞭,一個夠瞭,謝謝大娘。”奚九酒幫忙安撫瞭大娘。
薛默在籃子最上層拿出一個炊餅狠狠咬瞭一口:“我接瞭,很好吃,謝謝大娘,剩下的拿回去吧,真的帶不去瞭。”
丫鬟仆役拿瞭籃子,一塊蒸餅,一個雞蛋,一顆糖塊,籃子很快就裝滿瞭,沉甸甸捧在手裡,壓在心上,沉的他們眼角都冒出瞭淚花。
官聲離任後,民意閑談中。
雖然大部分百姓都不知道頂上的大官是什麼模樣,但那是不是個好官,他們心裡門清。
薛默在嶺南六年,吏員不敢橫征暴斂,世傢不敢巧取豪奪,軍官不敢嬌縱生事,山賊匪徒梟首城門,往來商貿越發繁榮。
雖然有天災人禍,雖然是窮山惡水,雖然還有蠻寇攪擾,雖然還有陰影滋生,但嶺南的人口一日日多起來,嶺南人碗裡的糧一日日多起來,海邊的帆船接天連碧,市集的胡人與日俱增。
比他來之前的日子好。
他是個好官。
薛默看向奚九酒:“我急著趕路,何必弄這套花招?”
“使君誤會我瞭,百姓自發前來,我哪有那個本事驅策這麼多百姓?”奚九酒含著笑,“使君,是你自己做得好。”
薛默喉頭滾動兩下,他寧願相信這是奚九酒的攀附諂媚之舉,也不敢相信真的是他民心所向:“我不擅政務,又是第一次為一方父母,這六年來,戰戰兢兢,如履薄冰,不想,能有今日此景。”
“百姓並非無心,使君既然把百姓放在心上,他們又怎麼會辜負使君呢?”奚九酒笑道,“使君之名,我在洛陽時已經有所耳聞,大唐有四邊之地皆可流放,我為何會選擇來嶺南呢?”
“原來如此。”薛默恍然大悟,這才真正意識到,原來他這些年做的真的很好。
頓時哈哈大笑:“我這是修的梧桐樹,隻有鳳凰來啊。”
他說奚九酒這麼能幹的一個人為什麼會突然砸在他頭上,原來還是他自己幹得好。
“那使君常說自己不善政務,又是如何修的這梧桐樹?”
薛默此時正有一肚子感言噴薄欲出,奚九酒一句話正勾中他心頭癢處:“昔日離開長安時,我去太平別院求農耕之器,也問過公主,如何才能做好這嶺南節度使,再度入朝封侯拜相?公主說,我是個笨人,便用笨辦法,踏實做好當官的該做的,不做當官的不該做的,和治軍一樣做好三大紀律八項註意,那就是個好官瞭。”
無論薛默為官的初心為何,至少在嶺南這六年,他做的很好。
而他心虛,不過是因為他隻做瞭三件事,清除盜匪肅清境內,打壓士族落實均田,清明吏治並加以維持。
他總覺得自己做得少,對嶺南的臺風暴雨無能為力,對嶺南的瘟疫瘴厲無能為力,困擾嶺南百姓的事情他一件都解決不瞭,雖然對朝中官位權勢依舊汲汲營營,心底卻是虛的,他對百姓真的是個好官嗎?他真的能憑借政績升官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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