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生(7)

作者:风里话


韦玉絜坐在临窗的位置,耳畔丝竹声不绝,满目皆是红绸灯盏。是自己的婚宴,亦是父亲迎回母亲的庆宴。

即便母亲只是早回了一月,即便明日她就要回去,但他还是用足了心思。

“玉儿就是还未长大的你。”夫妇二人踏入女儿的闺房,男人的情话同时取悦两个女人。

“阿翁,阿母!”韦玉絜转头,看她携手而来的双亲。

阿母换了华裳,花冠凤钗掩去早生的华发,掩不去她的风华。阿翁年逾四十,眼角有纹,但依旧爱笑,笑意清朗温润,仿佛永不知悲愁。平生一点幽怨,便是不能与母亲长相守。但尚在这皇城内外,十里方圆,他十数年如一日,逢初一、十五入寺庙上香看望母亲。

“莫动弹,弄皱了嫁衣。”韦济业擡首示意她坐下,忍不住端详,又回首看妻子,“玉儿还是随你多些,一晃眼这般大了。”

华阴笑笑,缓步行至韦玉絜身前,抚摸她婚服绣纹,高挽繁複的发髻,颔首道,“你当年定的这桩婚事,甚好。十三郎那孩子,回来后我见过两回,很不错。”

“听听,连你阿母都喜欢,便是极好的人才。前些日子还闹着说什麽不熟不肯!”韦济业打趣女儿,“难不成偷偷见过十三郎,闹了不愉快,两人置气呢?”

这话细听并不好,哪有未婚男女私下见面的。

华阴横了他一眼,韦玉絜低头不语,韦济业便也转过话头,“你阿母舍不得你,留了体己话与你说,阿翁去前头招呼宾客。”

屋中又剩母女二人。

她们大把的时光在一起,那些出嫁为妇的话早已说尽,说不尽的原也不急这一时半会。

但华阴还是忍不住要说。

她坐下身来,轻轻摩挲着女儿的手背,目光落在她左手中指戴得一枚戒指上。

纯正的鸽子血宝石,绝佳的手艺,制出凤凰身形为戒身,戒托是凤目,缀一颗剔透的红宝石,乃绝世的孤品。只是同新妇这一身钗钿礼衣很不搭,实乃并非婚服中匹配的首饰,而是华阴多年前赠给女儿的礼物,叮嘱她要好好戴着。

“你一贯听话,从未让阿母失望过。崔慎如何,你也看到了,你做出那等事,他还能这般全你面子,便是当真情根深重。如此,当任你拿捏。”华阴指尖触上那枚戒指,耐心开导女儿。

韦玉絜有些吃惊地擡头,上月那事之后,她便随母亲回来司徒府,暗里让侍女朱雀将宋琅送出了寺庙,原以为神鬼不知……细想也对,小慈恩寺是母亲的地界,她怎会不知往来香客,尤其是宋琅这般身份显眼特殊的。即便来时不曾被留意,然结合自个种种所为,前后稍一联系,便也清楚了。

韦玉絜垂下眼睑,她如何能胜过母亲去!

“旁的阿母也不多言了,既作人妇,踏踏实实过日子便是。这两年你也累了,且好好歇歇。”

外头响起钟磬之声,乃接亲吉时至,华阴捧起喜帕,给女儿盖上。

【就这上头的宝石便罢了,如何戒身还嵌着赤珠,像、凤凰泣血。】

【这些不是血,是火,是凤凰浴血重生。】

大红的喜帕压下来,将视线变的黯淡,韦玉絜看着手上那枚戒指,想起初得它时同母亲的对话。

纯金的凤凰戒身,似血欲滴的宝石,实在刺人眼睛,她其实不太喜欢。

“玉儿!”华阴唤了她一声。

原是喜娘婢女扶她不起,伸手不见她握,只得催她起身。

韦玉絜挪下榻,行礼作别。

诸人笑赞,姑娘至孝,不舍离家。

出内院三重垂拱门,胞兄韦渊清正在道旁侯她。

该他背她出嫁。

韦渊清身边站着新婚的妻子崔悦,她已经有了身孕,小腹微微隆起,见她走来,便粲然一笑,露出两个深深的梨涡。

韦崔两家的先祖在战场有过命的交情,于前朝皆有从龙之功,无数先辈马革裹尸,埋骨他乡。崔悦的父亲便是英年殉国,母亲哀伤过度,数月而终,留下年仅四岁的幼女。崔悦初时是被养在伯父家中,因伯母苛刻,后来被崔慎的父亲接来。

只因新朝建立后两家掌兵的家主皆识趣交出权柄。韦济业虽还掌着司徒一职,然儿子韦渊清已经从文。崔家更是自请赴边,远离京畿权力中枢。崔悦在伯父家熬坏了身子,没法远行,韦渊清便求着父母将她带回了家。

建安元年,大梁新朝建立,母亲带她离开父兄入住小慈安寺,崔悦被带回府中养在父兄身旁。

这一年,她还没有适应寺庙里的生活,很想兄长和阿翁。崔悦早慧,像知心的阿姊,恐她寂寞,来寺中陪她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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