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生(128)
作者:风里话
侍者是这会入内的,带来一个送信人。
是长安的信件。
信上说,他的母亲杜氏病入膏肓,大限将至,唤他回家。
他看着信。
这是他驻边的第十九年,第三次要回长安。
回回归故里,故人次第凋零。
这世上,约莫就剩他一人了。
然而他的笑意却愈发浓烈,是发自内心的笑。
他们都不在这个人世 ,才是最好的。
“阿母,你们都走了,原是都去陪伴郎君了,这再好不过。”韦玉絜伏在杜氏膝头,轻声呢喃。
“你要照顾好自己,我们和阿郎都等着你。”白发苍苍的老妇人摸着她也已经微霜的鬓角,“来生,我们一定早点接你回家,带你一起去凉州,不让人欺负你。”
杜氏葬礼后,韦玉絜如常回凉州上任。
城郊西路上,被一车架拦下,车帘掀开,竟然是私服出行的天子刘毅。
“臣见过陛下。”
刘毅笑笑,携她上凉亭叙话。
初秋时节,凉亭远眺,可以灞河水涌,沿河芦苇森森。
“崔大人——”刘毅唤她,又顿下,伸手来她面庞,顿指未动,“或许我该唤你崔夫人。”
韦玉絜勾唇浅笑。
“夫人身份暴露,竟然不怕?”
韦玉絜複了本音,“妾有何好怕,这世上妾在意的人都不在了,已经没有什麽可失去的。再者——”
她笑意深了些,“该妾问陛下这话,陛下知妾身份,竟还敢与妾独处,陛下不怕吗?”
话语落下,两人皆笑了起来。
“夫人还是当年气魄。”
韦玉絜道,“不知陛下何时又是如何知晓我身份的?”
刘毅道,“有些年头了,一个女子扮作男子,总有破绽,这些年朕的影卫也成熟了些,四下监察边地诸将,便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
韦玉絜颔首,“那陛下如何不治臣之罪?”
御座久坐的帝王便又笑了,“难道只许夫人从一个罪妇长成韦一位战士,朕就不能从一个胆怯不敢用人的少年帝王成长为一个胸中有丘壑、能知人善用的君主吗?”
韦玉絜眺望远处的灞河,“我的夫君果然好眼光,多谢陛下。”
“谢朕什麽?”
韦玉絜没再说话,只拱手拜别,继续赴边保家卫国。
春去春又回,丹桂几经花开花谢,韦玉絜年岁上涨,不再于一线拼杀,有了一些空閑日子,于是便开始四处走走。
她在春天骑上骆驼,带上姑臧的软梨儿,终于在敦煌看见神女作飞天舞。
冬天学会后回来姑臧小院,关门起舞,回首问铜镜里的郎君好不好看?
无人应她,她擦着汗坐下来,饮一口青麦酒,就着凉州特色腊肉,喃喃道,“郎君诚不欺负我!”
翌年前往阴平,租下一间白墙黛瓦的吊脚楼,围着火炉把玉米烤的喷香,剥下玉米粒慢慢嚼着……
这年秋,她重回长安。
只是这一次,她没有再返回边地。
因为她已经没有力气,人生终于走到最后,大限将至。
她也没有入城中,只将最后的一点精力都放在了灞河边,看潮起潮落,蒹葭苍苍。
终于在又一次潮水涌上时,她起身走向水中央,任由潮水席卷吞噬她。
当年长亭叙话,天子问她谢什麽。
她没有说,其实是谢他给了她最想要的一种结局。
本来她隐藏身份,未防死后牵连他人,她已经决定同崔慎一样,一把火烧了自己。
然而天子无谓她身份,她便可以投身灞河里。
她的夫君在这里在她手里得新生,又为她死在这里为她博来新生,她自当也长眠此地。
河水慢慢没过双膝,胸膛,脖颈,她面上皮具脱落,终于再见自己容颜,也终于又见她的郎君。
“思行。”她轻轻唤他。
青年郎君还是当年模样,面容俊朗,眉眼温柔,他向她伸出手,“我来接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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