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山里(49)
作者:东以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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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期两周的休养过后,麦穗去医院拆线。
仿佛上天提前的预兆一般,哪怕精心照料,却终究留下一道疤痕,横亘掌纹。
也是这一天晚上,呼吸交融的瞬间,谢冯笙禁锢着她手腕,将她的掌心摊开在暖调日落灯下。
第31章 赐我樊笼
新生皮肤颜色嫩红, 在一片白皙间格外惹眼。
谢冯笙的目光在那里停留了很久,有节奏的动作跟着变缓,令麦穗卡在不上不下的尴尬处境。
她急于让他将注意力集中到当下的正事上, 努力调整呼吸, 拼凑出完整的一句:“再过一段时间, 等这里的皮肤养好,我去咨询一下能不能做疤痕去除手术。”
“你是觉得有一道疤不完美吗?”
如若不然,这道痕迹在掌心, 平时没人会注意到。
“我又不是完美主义者。”
麦穗轻咬着下唇, 忍耐下身一浪高过一浪的酥麻刺激, 磕磕绊绊补充:“你一直盯着这里看,难道不是因为觉得它碍眼吗?”
话音落, 两手十指交握,细密的吻落在颈侧。谢冯笙的唇贴在她的耳廓, 声音低哑慵懒:“我没这个意思, 只是这道疤位置不好。”
新长出的血肉将代表感情线的天纹截断。
他说得一板一眼,不似在开玩笑。
麦穗仰起下颌, 静静盯着谢冯笙看了数秒,而后用手肘支撑起上半身,将自己埋进他的怀里。
她想问谢冯笙为什么要这样说, 难不成他们还会分开吗?
如果是三年前,麦穗可能会有恃无恐地让谢冯笙做出承诺。可是现在,话到了嘴边,她却不知如何开口,只得闷声闷气地说:“我又不相信这个。”
“只是随口一说, 反倒惹你不开心,是我的错。”
谢冯笙将这句戏言抛之脑后, 温言软语专心哄她,就好像真的回到了从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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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的盛夏来得有些早,高楼林立的长宁热气蒸腾,让人恨不得整天钻在空调屋躲太阳。
清远花汀内。
麦穗看完陈见夏递过来的财务汇总表,百无聊赖靠在沙发上,盯着窗外发呆。
陈见夏将顾客送出门,朝她走来:“天太热,这两天的客流量明显下降。”
“正常,这样的高温,我也不想出门。”麦穗想了想,解锁手机屏幕轻点几下,“前段时间大家辛苦了,我预订了下午茶,一会儿送来,你记得接收。”
春日赏花节,清远茶楼如愿拿下官方广告位资格,会场布置多亏有花汀员工的帮忙,在一众死板布局间脱颖而出。
麦穗原本想要给员工集体放假,来个联谊团建的。但她转念一想,对那些不擅长社交的人来说,这无疑算得上变相加班了,索性全部折算成丰厚奖金。
“好,我先替大家感谢老板啦。”陈见夏说。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谈几句,麦穗低头看了眼手机新弹出来的消息,起身:“我先走了,店里你多费心,有事留言。”
走出清远花汀,麦穗坐上那辆冰莓粉保时捷的驾驶位,再度拿出手机。
谢芜莓:【小麦姐姐,什么时候方便来看我,给你的礼物已经准备好喽。】
自那日麦穗将清远花汀成立初期,亲手制作的第一束向日葵永生花邮寄给谢芜莓,她便开始绞尽脑汁考虑合适的回礼。
麦穗几次去平安疗养院看望,谢芜莓都遮遮掩掩的,像是在密谋什么大事。负责照顾的医护人员没有制止,麦穗也愿意配合,期待这份意料之外的惊喜。
只是昨日下午,麦穗难得不必谈合作,待在蓝山公馆教宋姨插花。
家中座机响起,是疗养院院长打来的电话,因为谢冯笙的手机没有接通,所以联系到这里。
谢芜莓的身体每逢换季都要大肆折腾一阵,年前养出来的秋膘早已掉得一干二净,如今更是每况愈下。
思及此处,麦穗搭在方向盘上的手遽然收紧,她无声叹气,感慨命运的不公。
纵有千愁万绪,在推开病房门的前一刻,麦穗整理好心情,将唇角往上提。
几日不见,谢芜莓脸颊更显瘦削,薄唇惨淡无血色。
听到有人进来,她应声侧过脸,扬起的灿烂笑颜上,涌现出喜出望外的惊讶:“小麦姐姐,你怎么,怎么今天就赶过来了呀?!”
麦穗关上门,拉过一侧的黑色皮质椅子坐下,笑说:“因为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看到你准备的惊喜了,怎么,不欢迎吗?”
谢芜莓急忙摆手:“怎么可能呢?这里距离市区太远,我担心你忙完工作再开车过来会很辛苦,身体最重要。”
说完,又懊恼地拍了下自己的脑袋:“早知道我就明天早上再给你发消息,那样应该会有比较充足的时间调整行程。”
麦穗故意俏皮地眨了眨眼,朝她摊开手掌:“我人都来了,可以把礼物拿出来了吧?”
“你等等,先闭上眼睛。”
闻言,谢芜莓挑起欣喜情绪,掀开被子要下床,“不知道你今天会过来,我拜托护士姐姐收进柜子里了。”
大概过了两三分钟。
脚步声渐渐靠近,伴随着谢芜莓难掩虚弱的声音:“噔噔噔,可以睁开眼睛啦!”
这是一个四四方方的粉色盒子,白色蕾丝蝴蝶结丝带留存长短不一,看起来像是被人匆忙系上去的。
此时,谢芜莓将小臂举至胸前,两手交握做许愿状,满眼期待地看向麦穗,预备第一时间用眼睛记录下她的反应。
麦穗抿了抿唇,“那我开始拆啦——”
她说着,将蝴蝶结一尾拽住,轻轻往下拉。
这是一双针织手套,整体鹅黄,粉色毛线钩织出三朵依偎在一起的小花,点缀两侧。
“这,是你亲手织的?”麦穗试戴手套,“太厉害了吧!”
谢芜莓腼腆一笑,脸颊泛起不自然的红晕:“可能有些不符合季节,我太笨了,跟着视频学了好久。原本想织一条围巾送给你的,可是听护士姐姐说,围巾虽然寓意长长久久,但很多人赠送后会分开,所以我就改成了手套。”
她的言下之意显而易见。
身体状况如何,其实当事人最清楚,即便他们从不在谢芜莓面前提起,她还是有所察觉的。
这副手套就是最好的证明,她在用自己的方式告诉他们,不用为她担心,却也克制不住流露出依赖与眷顾。
麦穗深呼吸一瞬,把将要溢出眼眶的泪水憋回去,转移话题:“我很喜欢这个礼物,但是你只给我一个人准备了吗?”
“当然啦。”谢芜莓理所应当地点头,浅灰色瞳仁里倒映着麦穗的影子,歪着脑袋看过来,仿佛在疑惑她为什么会有这样的问题。
“你哥哥呢?不给他准备,不怕他知道后伤心吗?”麦穗将手套脱下,整理好放回盒子里。
夏日夜晚姗姗来迟,墙上石英钟的时针停在‘7’的位置,窗外天空才堪堪披上墨色。
谢芜莓似乎早有准备,没有被这个问题为难住:“他整日这位大拿手工缝纫,那位师傅独家定制,哪里需要我做的呢?而且,这种亲手准备的针织礼物,肯定要你送才更能合他的心意。”
“你是想让他多过来陪你吗?”麦穗一语中的,温声替谢冯笙解释,“前些日子是谢氏集团三年一度的换届董事大会,他一直在忙公事,最近应该能空出时间。我回去以后和他讲,让他尽量多过来,好吗?”
谢芜莓撇撇嘴,没直言拒绝:“我知道你们很忙。”
嘴里说着通情达理的话,眼眶控制不住蔓上殷红,“小麦姐姐,你说,我还能离开这里吗?”
泪水划过脸庞,滴在洁白床单上,晕出一圈不规则的湿痕,她自顾自地继续说:“我想回家,我不想再一个人呆在这里。反正已经要到最后的时间了,我真的不能回去陪着你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