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山里(69)
作者:东以野
那时候冯有仪刚刚出生,为了将企业做大做强,也为了不让生产完的妻子过于劳累,他从同宗亲戚手中筹集资金,先开了一家饮料加工厂,承接往日合作伙伴的更多业务,不断扩大商业版图,才有了后来的冯氏集团。
……
走到主干最为粗壮的那棵槐树下,谢冯笙停下脚步,用途中捡到的木棍不断敲击地面。
几次尝试过后,得到的回音不再沉闷。他的唇角咧开满意弧度,语调染上几分得意:“等我给你变个魔术。”
拒绝麦穗的帮忙,谢冯笙拨开蔓延满地的牛尾草,手背上多出深深浅浅的条状划痕。
他徒手在不断飘舞的干燥土壤间摸索,找到正确的一点,而后缓慢用力,将那块掩埋已久的木板掀起。
一个小型地窖出现在眼前,约莫两米深,用枯树枝一分为二。一侧是堆叠成塔的玻璃瓶,一侧是用白布与废旧报纸盖住口径的陶瓷瓦瓮。
谢冯笙单手撑地,身段灵活地跳了进去,将储藏在地窖中的两种不同事物各取其一,递给等在窖口的麦穗。
“罐头是外公去年做好放在这里的,果酒是十年前我亲手做的。”
晾干的杂草堆积一旁,麦穗与谢冯笙拿过一捧铺在槐树下,盘腿而坐。麦穗将取来的两样东西一一打开,浓郁酒香在空气中四散开来,争先恐后钻入鼻腔。
“你不能喝,我替你尝尝。”麦穗用酒勺舀起一两的份量,倒入贴在陶瓷瓮一侧的酒盅里。
轻抿一口,醇香在口腔中晕开,带着果味独有的清新,又掺杂少许酒精的辛烈。
“不错,很好喝。”麦穗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咂咂嘴,又用酒勺舀出一杯。
看她似是停不下来,谢冯笙劝道:“果酒虽然度数低,也有可能会醉,我们可以带回去慢慢喝。”
只是他高估了麦穗的酒量,这话已然说晚了。
话音落下,麦穗用力晃了下脑袋:“好像真的有点晕。”
谢冯笙嘴角噙着笑,让麦穗坐在原地休息,自己则将面前的东西整理成随时可以拎起来带走的状态。
“还能走吗?我们再往前看看?”
麦穗认真思考了一下,撇着嘴摇头:“困,要不下次再逛吧。”
在明知道她酒量差的情况下,没有将后边的安排提前,是谢冯笙做过的最错误的决定。
事已至此,不想自食恶果的男人试图再挣扎一下,蹲在麦穗面前捧起她的脸。
田野间微风凉爽,他们额头相抵,谢冯笙半哄半骗道:“麦麦,再坚持一下好不好?”
蝴蝶飞过耳畔,他意料之中没有听到回答,无奈叹了口气。
正欲放弃时,谢冯笙松开捏住麦穗脸颊的双手,调转身体,背对着她低俯上半身,“上来吧,我背你回去。”
一声笑从身后响起,热意不断靠近,贴在右耳垂。
四目相对,麦穗半眯着眼看过来:“谢冯笙,你刚刚是在用美男计吗?”
……
如同海底的水草一般,麦穗挽上谢冯笙的胳膊。
夜幕降临,他们乘着月色前行。
在路过某一处红色标志牌时,一盏照明灯遽然点亮,驱散眼前所有灰暗与阴霾。
谢冯笙就在此时停下脚步,松开了麦穗的手。
“走过来这一路,是想把相遇之前难得的愉快经历都分享给你。”谢冯笙垂眸,汗湿的手覆上衣摆,“以前从来没有讲过,在第一次见到你的那一刻,在我这里,你就是与众不同的。”
“过去很长一段时间,我做出过许多错误的决定,不管是作为朋友,还是作为丈夫,都是不合格的,我很惭愧。”麦穗启唇,想要反驳这句话,被他抬手制止,“那天,你把这样东西留下,我以为我们之间再无可能了。谢家的事情结束后,我想过去找你,却又害怕不能给你想要的生活,或是因为重逢不久后我会永远离开,让你更加难过,开始踌躇不前。”
谢冯笙自嘲一笑:“可能我就是个胆小鬼,因为惧怕事与愿违的结果,拖延着想等一切尽在掌握之中后再去见你。可还没等到那个时候,你就出现在医院里。那一刻,我突然想明白,自己一直以来坚持的想法简直错得离谱。”
“我应该在第一时间找到你的。”
不知何时,他的手指间多了一枚戒指,是签下离婚协议书当日,麦穗从无名指上取下的那枚。
意识到可能会发生什么,嫣红唇瓣微微张开一个角度,麦穗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谢冯笙抬手另只手,指了指麦穗的身后,“这里有一百亩桃林,有外公早年买下作为陪嫁送给母亲的,也有我创建公司后自己置办的。你可能想表达自己不需要物质方面的东西,但我想说,这是我想要留给你的保障。我们无法预知未来,不管以后发生什么,这都是你的底气,希望你能愿意接受。”
膝盖弯曲,谢冯笙面对着她,缓慢单膝点地:“虽然从来没有奢望过今天能够得到肯定的答案,但我还是想问一句,麦穗,你还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举至半空中的胳膊在发抖,倒不是身体虚弱,而是为那个迟迟没有得到的答案紧张。
麦穗用力掐了下手心,让混沌的大脑清醒过来。她暗自呼出一口气,平缓悸动情绪,强装淡定道:“还有呢?你想说的只有这些吗?”
谢冯笙对上她那双背光下格外清亮的眼睛:“还有很多话,我知道从前的事让你无法信服,我以后会……”
“谢冯笙。”麦穗忍不住瞪他一眼,作势要独自离开,不像发脾气,而是在撒娇,“你是笨蛋吗?再不说,你就自己一个人在这里喂蚊子吧!”
“什么?”
下意识的两个字说出口,谢冯笙猛然反应过来,不可置信地望向她,嗓音也因此变得沙哑,比平时更有磁性。
他郑重其事道:“麦穗,嫁给我。可以吗?”
空气安静几秒。
带着哭腔的声音传来,麦穗重重点头,在谢冯笙面前摊开左手:“可以。”
熟悉的银圈自指尖滑入,缓慢推到无名指第三指节中央,严丝合缝地停住。
一股巨大冲力袭来,麦穗被人拽至跟前。随着熟悉的冷香包裹全身,下颌被托起,她跟随力道踮起脚尖,仰面接受落下来的吻。
蟋蟀窝在哪个不知名的草丛里叫嚷,蚂蚱从脚边从容蹦过,他们全然不在意,吻得十分投入。
腰肢被锢住,热意透过衣料传递给肌肤,所有动作在这个特殊时间点都带上急切的意味。
清明不久的大脑再度昏沉,麦穗模糊想着,如果不是地点不对,大概会再发生些什么。
回程路上,脚步都变得轻盈起来。
来时落日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轮皎皎明月,从不吝惜将清辉洒落人间。
直到那辆停靠在路边的黑色汽车一点点出现在眼前,麦穗脑海中思索许久的问题终于有了答案。
她扯扯谢冯笙的衣袖,语调认真却又故意将视线落在远处天空中的繁星:“谢冯笙,陪我回家看看吧。”
回到那个她以为自己不会再想念的地方。
回到他们相遇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