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照青苔上(5)

作者:文托林


李昱迟将这一切收入眼底后同样觉得奇怪,但他的奇怪与刘思彻截然不同。这儿充斥着年代感的破旧残败,寄存着岁月流失残存下来的念想,这些抓不住的意念一股脑袭了过来,以无限贴近他耳畔的姿势说给他听——“这个地方你来过”。

“我也觉得有些熟悉呢。”

心理的想法竟和体内的女孩子不谋而合。所谓事不过三,李昱迟已经不为所动了,他冷哼了句“你熟悉个屁”后又警告她未经他允许禁止在有其他人的场合下开口说话。

“有本事打我啊。”

李昱迟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听起来这女孩子也不是个会乖乖听话的主,这倒是和他有点相似。越这么想时他内心就越不安,他认为的个性相似会不会就是同一个人?

“都看到了,可以回去了吗?”常磊又下了逐客令。在此之前他已经收拾好扔在凳子上的碗筷,重新给妹妹盛了一碗,又为小白倒了一碗水放在地上。

李昱迟回过神想着来都来了,不问问清楚岂不是白跑一趟,遂上前:“你身上的伤到底怎么回事?被父母打的吗?还是惹了社会上的混混?我看大街上贴着很多扫黑除恶的标语,你要是真遇上了麻烦就去找警察。我们虽然都成年了,但既然还在花父母的钱读书,总归还是需要别人保护的。”

“伤?你身上有伤?”刘思彻第一次听到这样骇人的事情,忙不迭地上去要掀开常磊的衣服看看,但是被常磊嫌弃地拒绝了。于是他又转回头问李昱迟,“你是怎么知道的?去医务室的时候看见了?”

常磊没想到李昱迟多管闲事到了这种地步,于是喊妹妹进屋子去吃饭:“哥哥送他们到路口就回来,你一个人好好吃饭。”

“我不要。”小蕊嘟着嘴巴拒绝。

常磊蹙眉想了想对李昱迟说:“那我就不送了。”

没想到还是白来一趟的李昱迟心有不甘,面对着横竖都不肯透露半分的常磊扬声道:“你没想过生活会变好吗?光靠你这瘦弱的肩膀能扛起什么?你连妹妹都照顾不好。”

“对呀,有难处一定要说出来,总会好的。”刘思彻也附和了句。

常磊家的详细情况李昱迟没有了解过,只是按照这一路过来的眼睛所看见的东西就下了糟糕的结论。显然这样的结论触碰到了常磊的痛处,他的表情突然阴沉了下来。

“不要拿你们温室花朵的理论来评判我的生活。你们真以为糟糕的人生会因为一句 ‘总会好的’就好起来吗?别想当然地以为我有多可怜,要怜悯地为我提供帮助,我不需要也不愿意接受。”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李昱迟明白这个道理,谁家没有一点问题呢?他自私地想他并没有要为常磊提供帮助,只是想解决自己的问题。但固执不肯放下骄傲的常磊令他也执拗起来,既然他不高兴自己多管闲事,那么就干脆让他不高兴到底。

“你做什么?”常磊见李昱迟不说话,只是拿出手机拨了个号码,遂问。

李昱迟瞥了他一眼没搭理,只顾着和电话里头的人说:“姐夫,我同学要是遭到家暴,施暴者会承担相应的法律责任吗?超级严重,他浑身上下没有一块皮肤是好的。”

“李昱迟!”常磊上前一把夺下他的手机,怒不可遏地说,“这事和我的父母没有关系!”

“那和谁有关?”

常磊一愣,面对咄咄逼人的李昱迟他才惊觉刚刚电话根本没有拨出去。

第1章 他山之石(三)

在繁星缀满夜空之前,李昱迟和刘思彻追赶着坐上了仅有他们两人的305路。两人一前一后靠窗坐着,望着灯光璀璨的街景若有所思。

常磊始终不愿透露半句自己的遭遇,但又拗不过难缠的李昱迟,当着妹妹的面又不好对着他们摆出一脸凶相,只能以退为进扔下一句“明天再说”成功将这两个麻烦的同学打发走。

“我好像听人说常磊的爸爸在工地上不小心从高处坠落受了很严重的伤,命是捡回来了但半身不遂。他的妈妈倒是没听人提起过,开家长会也没来。你说他妈妈会不会因为既要照顾瘫痪的丈夫又要照顾两个孩子实在是过于辛苦,所以离家出走了?”

刘思彻碎碎叨叨的话语被车子前进带起的风拆成了零散的符号漂浮在流光溢彩中,他们置于车身中像是要穿过喧闹璀璨的城市去往一个变幻莫测的无人之地。经由杂七杂八的念想堆叠而成的精神世界也因此摇摇欲坠,被稍稍一牵引就会分崩离析。

“啪嗒。”车窗硬硬质感的窗帘打到了李昱迟的脸,他厌恶地挪向了过道旁的位置与窗外令人联想浮翩的世界隔绝开来,重回到常磊的事件中来。

他淡淡地说:“常磊不说肯定有他的顾虑。我就这样毫无准备的去找他,直白地询问他的秘密当然得不到好脸色。话说你知道什么才是最快速获取别人秘密的方法吗?”

刘思彻摇头:“请君赐教。”

“等价交换。”

“啊?”刘思彻被窜进来的风迷了眼,抬手揉了揉之后发现硌得难受,只好走下来坐到了李昱迟里边的位置。扒拉着下眼睑,“给我吹吹好像进沙子了。”

李昱迟拧眉盯着刘思彻凑上来不停眨动的眼睛,顿时可怜自己没什么异性缘。好不容易和一女的说上话了,还是个阴魂不散不确定是脑内的幻觉还是体内真实存在的特殊现象。这些事一旦细细琢磨就会越想越气,气到他突然就抡起拳头挥了刘思彻一下,完了还问他:“好点了吗?”

刘思彻再次眨眨眼,上下左右都看了个遍,点头:“好是好了,就是脸被你打得有点疼……刚刚你说的等价交换是拿自己的秘密换取他人秘密的意思吗?”

“等价交换在我看来是最基本的一种获取信任的手段。但我总不能和他说我身体里待着一个女孩子,时不时就蹿出来和我说话,还告诉我他快要不行了。你觉得他会信吗?事实上我在医务室就和他说过一次了。”李昱迟举起双手叠放在脑后,一面否定自己的无稽之谈,一面又忍不住感叹,“要是你们也能听见她的声音那我就不会被看成疯子,也不会管与我无关的事情了。”

刘思彻揉搓着自己被揍红的脸颊,用寻常的语气说:“要是大家都能听见,大家就都成了疯子。既然都是疯子,那就没什么不同,又都成了正常人。反而听不见的人才是疯子。”

不得不承认刘思彻拗口的话语中蕴含着某种哲学,李昱迟能明白自己的处境,也实在是有些荒唐。倘若女孩子只是他的幻想,那么真实发生在常磊身上的事又作何解释?

他根本没什么特异功能,即算世上真有超级英雄也不会是他。李昱迟离开座位站在了下客门旁摁响了下车铃,他笑着同刘思彻说:“明天见。”

“昱迟天天见!”刘思彻笑哈哈地同他挥手。

拐过街角的便利店,李昱迟又想起了常磊所在村子中的那些老人。他们有的搬着凳子坐在小店门口看电视,有的坐在阴凉下挥着蒲扇,还有的扛着锄头去菜园子里折腾辛辛苦苦栽培的蔬菜瓜果。他们大半辈子都守在同一个地方,看春去秋来数着绽放的朵花、悲伤凋零的叶子,迎来送往中自己不断老去的面孔以及总是带来希望的新生命。

不知道为什么想到这些,或许只是难以想象自己也到这般年纪时的样子。

“昱迟,你又在浴室里瞎叫些什么?”

“我歌颂下伟大的祖国不行吗?我一天要唱三次《我和我的祖国》你有意见?”

晚饭过后,李昱迟和姐姐隔着浴室门展开了“搏斗”。姐姐才懒得理他,明明就在瞎吼还借口以歌言志,歌颂伟大的祖国。现在歌颂还不如好好学习,以后实际点报效祖国呢。

晚上的时间就是不够用,吃个饭洗个澡就九点多了,一张试卷也没来得及做。李昱迟躺在床上回想浴室里又一次上演的滑稽之事忍俊不禁,自己分明都闭着眼睛洗澡了却还是遭到她的强烈指责。他也没辙只能腹诽“你自己好色非要看,怪我?我自己的身体还不能看不能摸了?”躲在身体里的女孩子为此又气又羞半天没有理他,不管他怎么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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