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塔纳托斯奉上花束(49)
作者:月既白
曲南山毫不犹豫地摇头。
黑衣人说了第二句话:“为什麽?”
曲南山坚定道:“因为人间有梁进。”
曲南山第一次见到梁进,那人傻乎乎地朝他招手,脸上挂着笑容。
那时曲南山听到了他在自己心髒跳舞的踢踏声。
梁进的笑是那麽真挚、那麽开朗,曲南山産生了在很久之前他们一定见过的错觉。
幸运的是,梁进也认为他们在久远的时代见过。
梁进说,他们是被封存在琥珀里的柳絮,在琥珀破碎时分离各自漂泊在选择的人生里,现在不过是再次相见。
那麽这一次的分离,是不是在等待下一次的相遇?
等到又是一个海枯石烂的时代,不是曲南山的曲南山会见到不是梁进的梁进,也许他们又成了柳絮,也许依然是人或者变成了其他东西。
无可置疑的是他们会再度在一起,那一次的相遇,他们驱赶走了死亡。
起码曲南山对此深信不疑,他真的梦到了,黑衣人和黑暗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幅全新面貌。
梦里,他们仍然是两个同性别的人类,还是在十八岁的夏天。
在已经成为高山的胭霞村,他们不期而遇。
梁进踮起脚朝他遥遥招手,笑得热情动人,曲南山没有躲开,大步走了过去,紧紧拥抱他。
梁进就应该一直快乐才对。
是的,梁进应该快乐……
曲南山醒了,第一件事不是感受身心的疲倦和疼痛,而是负罪。
他把快乐的梁进害得不快乐了。
“南山。”沙哑的苍老声音在叫他。
曲南山闻声转头,头发松垮的黄梅英打起精神,“你哪里还难受?”
曲南山的负罪感更深了。
他想说话,张口却是猛烈的咳嗽。黄梅英从凳子上坐起来俯身给他顺气,口里喃喃细语:“没事了,没事了,很快就出院了,别害怕孩子,别怕。”
黄梅英的动作已经很轻了,手心轻轻贴着衣服往下顺,能感受到根根分明的肋骨。
曲南山摇头示意自己没事了,黄梅英停下动作,目光有些犹豫。
曲南山点头。
黄梅英稍微松口气,转念还是不放心,拍了拍曲南山的手腕,“你爷爷离不开奶奶,奶奶明天早点过来。”
曲南山想说不要管他了,但他现在说不出话,只能眼睁睁看着黄梅英拖着身体走出门。
和黄梅英同乘电梯的是两个年轻男生,电梯门开的瞬间,两个男孩立马松开手,本来紧挨的身体登时远离。
他们的动作足够快,可惜慢了电梯门一步。黄梅英尽收眼底,手里提的饭盒差点脱手。
这实在是太有沖击感,黄梅英上了电梯后绷紧肩膀尽可能离他们远些,目光乱瞟,后面的两个男孩也局促地僵站着。
20秒的时间对于三个人来说都是一场长达20年的折磨。
电梯门才打开黄梅英就头也不回地匆匆往大门赶,生怕沾上些什麽。
第 25 章
黄梅英从公交站下车匆匆往家里赶,活像只瘸腿的老山羊,热汗涔涔沿着下巴往下滴,花短袖浸透了,眼神不安地四处乱瞥着,仿佛四周埋伏着架枪开膛的猎人。
赶到家的时候,黄梅英眼皮一跳,手里的饭盒脱力落地,稠黄的米粥撒了一地。
大门敞亮开着,里面静得出奇,能听见凋红的石榴树枝叶无风作响。
黄梅英当时走得急,忘记了锁门。
她顾不上拾起地上的饭盒踉跄着步子往家里跑,不仅大门忘记了,正屋的门也没有关,黄梅英进去的时候差点被门槛绊倒了。
等看到里面的景象,她像是魂魄出走似的愣在原地。
想象中空无一人的场景不仅没有上演,反而多了一个人。
一个年轻姑娘坐在凳子上撕了一截纸巾给曲胜刚擦沾了小米的下巴,另只手举起盛小米粥的勺子往他嘴里送饭。
黄梅英认识这个姑娘,是新搬来的那个邻居。
曲胜刚先看见黄梅英,浑浊的眼睛里顿时发出孩童看见宝贝般喜悦的光,推开梁檀的手就要站起来。
黄梅英忙按住他让他继续坐着,目光转向梁檀,虽然有疑惑,还是先向她道谢。
“他下午突然跑到我家。”梁檀坦然接受她的谢意,纸巾擦手,“说什麽要找朋友。”
梁檀说到后面露出犹豫的表情,不太明白曲胜刚的意思,眉头轻轻蹙起,耸肩道:“我说我家没有他的朋友,他直接就要闯进去。”
黄梅英不停地弯腰道歉,连着说了好几句对不起:“他傻了好几年,姑娘你别生气,我、我替他道歉。”
让一个看起来比自己祖父母都老的老太太对着自己低头哈腰,梁檀心里别扭得很,僵着脖子说:“我没生气,你......您以后还是当心些吧,怎麽留他一个人在家还不锁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