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塔纳托斯奉上花束(50)

作者:月既白


梁檀又数落了几句,黄梅英不时用手抹着额头应是,曲胜刚迟迟等不到黄梅英喂自己吃饭,赌气摔掉铁勺,嘭一声铁器撞击,梁檀被措不及防的动静吓到,想起下午被曲胜刚折腾得够呛,脸色十分不好。

黄梅英在曲胜刚发脾气之前拍他的背安抚他,腾出一只手喂饭,曲胜刚乖乖吃饭,像闹腾够了安静下来的孩子。

梁檀看得胸口堵闷,要离开的时候黄梅英叫住她:“能不能......能不能让你弟弟去医院看看南山?”

梁檀一怔,黄梅英涨红了脸,“南山他、他基本没朋友,好不容易交上朋友,他在梦里一直叫梁进。”

梁檀不知道想到了什麽,加上黄梅英的这句话,脑海中宛如被一道天雷劈过,表情一片空白。

黄梅英知道求别人去医院看自己孙子的行为有些过分,但想想曲南山,她咬咬牙腆着脸继续求:“看一次就好,让南山知道他来了就好。”

曲南山一向有事就闷在心里,实在是憋得难受了就告诉曲胜刚,他们都认为变成傻子的曲胜刚不会听懂。

听梁檀说曲胜刚要去找“朋友”,黄梅英就懂了,曲胜刚是要替曲南山找梁进。

“不用说了。”梁檀呼吸微促,有些生气地回话,“梁进——我弟弟不会去找曲南山,他和你孙子没有任何关系!”

梁檀的背影像是弃甲的逃兵,但她要逃离的不是战场,而是一栋破败的小房子,一件明明已经显出冰山一角却被她刻意掩藏的真相。

...

梁进一直在睡,他仿佛是要刻意避开令他痛苦的事,以往最厌恶的睡眠现在成了他的保护屏障。

他醒过来时会继续去睡,一吃饭就吐,吃的药也会吐出来,偶尔还会被头疼折磨得恨不得去撞墙,梁檀几乎是片刻不离地陪着他。

他也拒绝去看医生,该打的该骂的该哭的梁檀都试过了,他无动于衷,漠然地像是看客。

梁檀过去的时候梁进正好醒了,脸上没有一点血色,斜睨她一眼而后怔怔盯着天花板。

这几天父母给梁进打电话都没有打通过,梁檀只能骗他们是因为梁进的手机坏了还没买新的。

梁檀不可避免地埋怨起曲南山。她不知道两个人发生了什麽能让自己弟弟萎靡到自我放弃的地步,也无暇深究,她只有深深的怨念和后悔。

梁进哑声开口:“你去哪了?”

眼下这情况并不适合谈任何和曲南山有关的事,梁檀正要胡诌一个地点,梁进已经追问:“你有见到曲南山吗?”

梁进现在昏昏沉沉的,日月晨昏颠倒,不知道自己说了什麽,也不知道带给了别人多大的伤害。

心里只有一个想法:他想见曲南山,他一定要见曲南山。

“没有。”梁檀无情地回複,“他是谁?”

“他是……是……”梁进涣散的眼珠因陡然撑开的眼皮发出怪异的神色,未说出口的话哽在喉咙,“他是朋友。”

曲南山是梁进的邻居,是梁进的朋友。

清淡的茉莉花香蕩漾在细雨过后的湿润风中,梁进折一枝茉莉放在窗边,顺手拂去昨夜枯萎的茉莉。

这套动作他行云流水。

曲南山的窗户永远紧闭,窗帘紧紧捂着,梁进窥视不了半点他的情状。

他想直接闯入曲南山的家中,却怕看见曲南山悲愤失望的眼睛。

那会是世界上最让他心碎的场景。

只有等曲南山愿意见他时,他才敢踏入曲南山的家中,才能重新活过来,但紧闭的窗户不肯给他丝毫机会。

明明只有一墙之隔,却不知道何时再见一面。

况且——

八月就要结束了。

时间附着在地上堆积的枯花中,在八月只剩十天的时候,他手中的茉莉花还没来得及放在窗边,窗户便哗啦一声。

茉莉花掉落的同时一只瘦骨嶙峋的手及时垫在花下,融成雪的颜色。

梁进浑身的血液凝固了,肌肉僵得无法动弹,他自己已经在潜意识里接受了再也不会见到曲南山的结局,在他麻木地重複一套流程时,上天赐给了他一次转机。

看到那双熟悉而忧郁的琥珀眼,梁进的骨髓又拼命挤出血液来。彼此默默注视着,心里的千言万语都被烧成了灰烬。

这般宁静的注视就很好,但梁进怕极了无话可说的静谧会是告别的前兆,他伸出手挡住窗框。

“你瘦了。”两个人同时开口。

梁进摩挲自己的下巴,比起刚来胭霞村的第一天,他的下巴现在有些尖俏。

可惜他自己没有摸出名堂,反而火眼金睛从曲南山微微凹陷的两颊品出来对方这几天过得并不好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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