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怜(93)
临渊放轻了指尖的力道。
饺皮终于没有再破,第一只饺子在他们的掌心里徐徐成型。
白白嫩嫩,却又格外的胖。
“你看,这不就包好了。”李羡鱼弯眸,心情雀跃。又一连教他包了好几个。
看见着像模像样了,李羡鱼这才松开他的手,自个也拿了饺子皮,与他做起同样的事。
两人包整整半日。
你一个,我一个地往白瓷碟里放各种模样的饺子,可算是在日落之前,凑出整整两盘。
而李羡鱼包了这许久,也觉得肚里空空。
便吩咐月见端去小厨房里煮了,权当是晚膳前的小食。
饺子过水后,熟得很快。
前后不到一盏茶的功夫,煮好的饺子便从小厨房里端来。
一同送来的,还有一壶桂花酿的陈醋。
李羡鱼给自己添了一小碗,其他的,都盛在大碗里端给临渊。
这两碟饺子包的时候,便不大好看。
如今煮熟了,更是奇形怪状的,什么模样的都有。
李羡鱼挑了挑,从里头找出个略微顺眼些的,挟起放入口中。
饺子的皮很薄,馅料也是事先调好的,虽然模样奇怪些,但味道却是很好。
李羡鱼小小咬了口,便满意地轻轻弯起眉来。
临渊看向她,视线停留在她的笑靥上,原本辞行的话到了唇畔,又被生硬地咽下。
离别的事,还是等日落后,再与她提及吧。
两碗饺子很快便被吃完。
窗外的天光也渐渐转为蒙昧。
临渊将悬在支摘窗外的锦帘卷起,抬眼望向高远的天幕。
窗外湛蓝的天穹已被晚云染红,一轮金乌正徐徐坠入太极殿高耸的屋檐后。
已是黄昏时分。
到了该离开的时候。
临渊垂落眼帘,终是在黄昏渐落的光影中回过身去,向李羡鱼伸手:“公主可想去别处走走?”
李羡鱼想了想,便也站起身来,轻轻将指尖放到他的掌心里。
“去哪里?”
她说着,又有些为难地道:“可是,我如今正在禁足,还是不要去披香殿外好些。”
若是被人瞧见了,便有些麻烦。
临渊收拢了长指,与她十指紧扣。
他的语声很低,带着些李羡鱼听不懂的情绪:“便在披香殿内。”
李羡鱼轻点了点头,随着他步出了寝殿。
临渊却像是并未想好要去何处,只是紧握着她的手,在僻静的游廊上并肩往前。
不知不觉,竟走过了大半座披香殿。
到了后殿的小池塘边。
冬日里池水冰冷,养在池中的那条红鱼也像是沉了底,任宫人们如何投鱼食下去,也极少愿意浮出水面。
李羡鱼也走得有些倦了,便在八角亭里凭栏坐落。
她理了理被晚风吹得有些微乱的裙裾,仰脸望着眼前的少年:“临渊,你要带我去哪里呀?”
临渊顿了顿。
在八角亭中回首望向她。
不知是否是此刻光影暗淡的缘故,李羡鱼只觉得他的眸色格外深浓,宛如深不见底的寒潭,波澜之下,藏着她看不清的心绪。
他对上李羡鱼的视线,又徐徐垂落眼帘。
他低声道:“臣有话要与公主说。”
他语声里的郑重,令李羡鱼轻愣了愣。
她轻抬起羽睫,认真地望向他。
落日余晖斜照进亭中,在少年的身畔笼上一层耀目的金晕。
衬得少年腰身挺拔,眼眸如星。
静谧的黄昏中,李羡鱼听见自己清晰的心跳声。
轻盈而密集,像是夏日里雨打蕉叶的声音。
她在不觉间红了脸,指尖轻搭上腕间漂亮的红珊瑚手串,语声轻得像是蚊呐。
“临渊,你要对我说什么呀?”
作者有话说:
开始给自己催眠:
今天早睡,明日多更。
今日早睡,明日多更。
第57章
落日熔金, 暮云合璧。
一轮金乌坠于太极殿赤红的琉璃瓦后, 余晖渐淡。
李羡鱼坐在八角亭内的木制坐楣上,身前是即将褪去的日色, 身后是波光粼粼的小池塘。
她在光影重重处, 微微仰脸望着他。
双靥浅红,羽睫染金。
纤细的指尖轻搭在自己腕间的红珊瑚上,语声轻绵, 带着少女情窦初开时的胆怯与羞赧。
八角亭外的池塘里, 一条红鱼悄然浮出水面, 吐出一连串细小的水泡。
临渊原本已至唇畔的话,生硬地咽下。
他本能地向她走近, 骨节分明的手抬起,却又不知往何处放落。
最终唯有掩饰般地替她将被晚风吹得微乱的鬓发拢到耳后。
他听见自己低哑出声。
“公主可愿意与臣一同离开?”
日影渐淡, 夜风拂起李羡鱼的斗篷边缘, 春日飞花般扬起,她却忘了抬手拢下。
她的语声很轻, 像是风吹过草叶的声音:“要去哪里?”
临渊低声答道:“邻国。”
李羡鱼轻愣。
那双抬起的羽睫徐徐垂落,长睫上染着的日色星辰般落下。
她还记得,皇叔与她说过的话。
临渊不是大玥的人。
如今,他是想起了自己的身世,要回家去了吗?
而她,能与临渊一同回去吗?
她在心里悄声问自己。
而答案从她的唇间坠下,在这样衰败的季节里听起来格外冷清,像是春日里的繁花落下。
她的语声很轻,很慢, 像是想了许久, 才做出的决定:“临渊, 我不能跟你走。”
临渊垂落在身侧的长指收紧,语调果决,毫不迟疑:“臣可以将公主带走,不会令任何人察觉。”
李羡鱼的羽睫密密垂落,将眼底的雾气藏下。
她相信的,临渊可以带她离开。
在之前出宫的时候,她也有无数次机会,可以悄悄地跟着他离开这座皇城。
可是,她的母妃走不了。
披香殿里的宫人们走不了。
若是她就这样跟着临渊离开,她的母妃,披香殿内的所有宫人,甚至是她远在江陵的祖父,都会因此获罪。
李羡鱼最终摇头,忍住语声里的难过。
“临渊,我不能跟你走。”
临渊注视着她,眸色深浓。
他可以强行将李羡鱼带走。
随时都可以。
但是当他伸手,视线却又落在她微湿的羽睫上,即将触及她手腕的长指复又收回,紧握成拳。
他语声低哑,终是妥协。
“臣会回来。”
李羡鱼抬起一双雾蒙蒙的杏花眸望向他。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她依着临渊往常离开的时间问他:“是一两日,还是三五日。”
临渊却只是沉默。
李羡鱼也回过神来,觉出自己的天真。
毕竟国与国之间,万里之遥。
这么点时日,哪里够呢?
大抵是要三五个月吧,也许,还要更久。
李羡鱼没有再问。
她在暮色里缓缓垂下羽睫,看着八角亭里苍青色的石砖。
毕竟三五个月与更久,对她而言,没有什么区别。
那时候,她应当早已嫁到呼衍去了。
再不会回来。
她没有与临渊说这样的事,只是努力对他弯了弯眉,尽量轻柔地道:“我会给你去信的。”
临渊终是颔首。
他道:“公主若是遇到什么难处。便让宫人去清水巷中的杂货铺递话。”
“掌柜会帮您。”
李羡鱼轻轻点头,没有说话。
眼眶却愈发的红了。
远处的更漏声迢迢而来,到了该离开的时候。
临渊想背身,视线却一直落在她微红的眼眶上,无法挪步。
不擅长哄人的少年在原地立了良久。
终是在她面前垂手,指腹轻拂过她微红的眼尾:“别哭了。”
他剑眉皱起,旋即却像是想起了李羡鱼曾经哄他的方式,便启唇道:“臣也可以让公主咬回来。”
李羡鱼轻愣,像是用了一点时间去思索临渊话里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