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怜(68)
仿佛他略微倾注点力道,便会将她的脸颊刮红。
临渊垂眼,将手中的力道尽数卸下。
胭脂徐徐在李羡鱼的颊畔晕开,像是桃花落在干净的雪中。
李羡鱼安静地等了一阵,直到他将长指垂落,方轻声问他:“好看吗?”
她有些担心:“会不会很奇怪。”
临渊正用方巾擦拭着指尖的胭脂,闻言垂下眼帘,手中的动作随之停住。
稍顷,他颔首,如实答道。
“好看。”
不是胭脂好看。
而是李羡鱼好看。
她生得太好,杏眸桃腮,雪肤红唇。
不用胭脂时肤色莹白如玉,轻染一点胭脂上去,便显得双靥浅红,杏眸潋滟,鲜洁如枝头春色。
他就这样毫不避讳地在人前看着,看得李羡鱼的双颊愈发红了,像是又上了一层更鲜艳的胭脂。
她转过脸去,躲开临渊烫人的视线,对那女掌柜道:“将这盒胭脂包起来吧。一共多少银子?”
她说着,又要伸手去拿荷包。
女掌柜将这盒胭脂与方才的两盒包在一处,对李羡鱼笑着道:“这盒胭脂比方才两盒贵些,要一两银子。”
话音落,临渊已将银子放在她的柜台上。
他接过女掌柜递来的纸包,对李羡鱼道:“走吧。”
李羡鱼却不挪步,只是拿着荷包讶然望着他。
临渊便停步,复又问她:“还想买胭脂么?”
李羡鱼摇了摇头,抿唇小声道:“你怎么又把银子付了?”
临渊却并不觉得有什么。
他只是略一颔首,对李羡鱼道:“若是不想买了,便走吧。我们再去别处看看。”
毕竟宫外的地界很大,天高海阔,李羡鱼会感兴趣的地方,应当不止这一间胭脂铺。
李羡鱼手里拿着荷包,还在迟疑。
女掌柜却也笑着道:“姑娘不是说是哥哥么?那都是一家人,谁付银子有什么要紧。”
李羡鱼愣住。
她一时答不上来,觉得像是掉进了自己挖的坑里。
女掌柜对她笑得促狭:“这哥哥不是当得挺好的嘛,还会给妹妹梳妆。”
说着,她又有些感叹道:“不像我家那个死鬼,让他给我涂个口脂,都能把人涂成吃人的夜叉。”
死鬼?
李羡鱼觉得自己又像是听到了什么奇怪的词汇。
应当是骂人的吧。
她这样想,便轻声安慰她:“没事的,我家哥哥也没给我涂过口脂。”
即便是关系最好的太子皇兄,也没有过。
女掌柜噗嗤笑出声来。
而李羡鱼不明就里,只是被临渊握住了宫装袖口。
少年带着她往外走。
李羡鱼跟在他身后,抬步迈过胭脂铺的门槛,好奇地问他:“我们现在要去哪?”
临渊看她一眼,语调平静:“去买口脂。”
李羡鱼便在热闹的长街上顿住步子。
“不用去买。”她从荷包里取出一盒口脂给临渊看:“我带了口脂的。”
为了证明,她还将口脂打开给临渊看看,眉眼弯弯地道:“是我最喜欢的颜色。”
临渊看向那盒口脂。
碧桃红,一种属于春日的颜色,被以这种旖旎的方式藏在小盒中。
李羡鱼素日里,都喜欢用这种颜色的口脂么?
他的视线抬起,停留在李羡鱼的唇瓣上。
少女的唇瓣柔软殷红,像是开得正好的碧桃花一样的颜色,唇角随着她的笑颜而扬起一个柔和的弧度,露出唇畔两个清浅的梨涡来。
不知为何,他想起之前与李羡鱼玩六博时的情形来。
李羡鱼输了他两局。
而他象征性地在她的梨涡上点了两个红点。
如今想来,那时候,便应当问她要唇脂的。
免得她如今向旁人抱怨。
于是他垂眼,向李羡鱼摊开掌心。
李羡鱼微微一愣,旋即明白过来。
她没将口脂递给临渊,反倒是立时将其藏进荷包里,双手紧紧地捂住。
她还记得那女掌柜的话,可不想当街变成吃人的夜叉。
“不要。”她紧张道:“临渊,我方才说得是哥哥,是我的——”
人潮涌动里,她悄悄做了个口型‘皇兄’。
临渊眸色淡淡。
这个哥哥的头衔还真是来得快,去得也快。
李羡鱼也有些心虚。
她将荷包放回袖袋里,又伸手轻攥了攥他的袖缘:“那我们现在去买话本子吧。”
她道:“我的话本子都快看完了。”
临渊垂眼看她。
李羡鱼的面上仍旧染着方才的胭脂。
两靥浅红,鲜洁如春。
即便不再涂口脂,也已足够动人。
他察觉到,街上已有许多路过的少年郎开始频频侧目。
临渊淡淡道了声好。
向她走近了些,将所有旁人的视线隔绝在后。
*
半个时辰后,两人从书摊上回来。
临渊手中便多了一大摞话本子。
整整数十本,被捆扎在一处,几乎快有半人多高,看着便十分沉重。
李羡鱼望向那摞话本子,隐隐有些心虚。
她好像太贪心了些。
方才在书摊上选书的时候,她一本本翻看过去,见每本都很有意思。便将曾经看过的几本挑出来,让店家将剩余的都包起来。
却没想到,会有这许多。
她有些担忧地问:“临渊,你拿得动吗?”
她想了想,又问:“要不要将它们拆开,我帮你拿几本。”
临渊平静道:“臣还不至于到连话本都拿不动的地步。”
李羡鱼依言将心放落。
她轻点了点头,又看着他这样一手持剑,一手拿话本的模样,像是倏然间想起了什么。
她杏眸微微亮起,有些期许地问:“那你是不是不能空出手来了?”
临渊侧首看向她,剑眉微抬。
他以仅有两人能听闻的语声问:“公主想说什么?”
李羡鱼却展眉轻轻笑起来。
她道:“这样,你便不能抢在我前头付银子了。”
她方才在胭脂铺里便发现了。
习武之人不但身手敏捷,便连付银子的动作也比她快得多。
她即便是先拿出荷包来,也争不过临渊。
但是如今不同了,临渊空不出手来,便没法与她抢了。
临渊一顿。
未来得及启唇,便见李羡鱼又雀跃地道:“那我请你吃小食吧。”
临渊的视线停留在她带笑的杏花眸上。
稍顷颔首:“好。”
李羡鱼见他答应了,步履愈发轻盈,很快便就近寻到个卖小食的摊子。
那摊子上卖得是龙须糖,白如雪,密如丝,瞧着便十分好吃。
李羡鱼要了一盒。
并如愿看到临渊真的空不出手来,不能与她抢着付银子。
即便只是十文钱。
李羡鱼十分满意。
她弯眉,示意临渊俯下身来。
自己则轻轻踮起足尖,用摊主送的木筷子挟起一块雪白的龙须糖,喂到少年唇畔。
热闹的长街上,人群接踵而过。
而身着深绿色宫装少女眉眼弯弯,语声清甜:“你尝尝。”
*
不远处,望月楼雅间内。
太子李宴正于此饮茶。
他本是难得地出来散心,但遇见长随前来禀报,便唯有暂且在此议事。
长随此刻正掩上雅间的槅扇,于下首比手行礼:“殿下,尚书左仆射独子之事,已尘埃落定。”
李宴端着手里的茶盏,启唇问道:“皇叔最终是如何解决?”
长随答道:“摄政王协同大理寺追查多日。最终查明,是城郊一伙山匪,进城寻乐时临时见财起意所为。”
他道:“日前摄政王已亲自带兵去城郊剿匪,昨日凯旋。也算是给了尚书左仆射一个交代。”
李宴端着茶盏的手一顿。
像是对摄政王最终的处置有些许意外。
但稍顷也只是平静颔首。
无论如何,此事也算是就这般盖棺定论,不必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