澜沧记(17)
“你跟来了。”莫泠儿并未转身,她背对着我,声线平静毫无起伏,听不出情绪。
“是的,师妹独自离开,我不放心。”我有些激动,嗓音微微发颤。
“多谢关心。”沉默良久,她勉强回应,明显是想把天聊死。
“师妹似乎有很多秘密。”我思来想去,决定豁出脸去。
“与你无关。”又是一阵沉默后,她回答。
同生共死一回,朝夕相处数日,我拳拳在念之人,说她“与我无关”。
我对自己有些失望。
“哦”我说。
疏离的气氛在我们之间蔓延开来,让我有些无所适从。她不再答话,石穴中落针可闻。
“我等师妹一同回去。”说完这话,我捏了捏脸颊:果不其然,厚如墙角。
她没再应,也没有赶我走,只是跪坐案前,时而叩首,时而静默。我踌躇半晌,还是决定在洞中等她。洞中灵气极盛,莫泠儿每一叩首,灵流便循着洞壁文字而去,描金石刻撞了灵气,璀璨光芒如浮光跃金,灼了我的眼。我细细辨认,发现穴中所刻全是姓名:慕容擢、曲广源、李元辉,,,,,,、林如瑾、林炜燃、林郊寒……
“林郊寒?!”
刹那间,凌乱的拼图在我脑中一片一片的拼合,梦境中纷乱的人声夹杂着清晰的话语、洞壁上铺天盖地的描金文字,答案昭然若揭:无极门林氏,这是他们供奉先人的地方,而莫泠儿,恐怕是林氏后人。
灭门之祸、不解之谜、徒留一脉、铲迹销声?我心潮澎湃,私自脑补出一出精彩的话本故事来。
“走吧。”良久,她起了身。我锤了锤坐麻的小腿,跟她走了出去。
已是傍晚时分,赤色晚霞浮在天幕中,像新娘的薄纱,将银流映得通红。莫泠儿从包袱里取了一个馒头递给我,再取了一个细细撕了放进口中。我们在河边大石上背对着坐下,从水里都看不到对方的样子。
“这是无极门的灵祠?”我还是不死心。
“你是无极门的后人?”她仍未回答,我只好兀自继续。
“你的血……”我开了个头,半截话被她的声音堵住。
“是。”她用回答打断了我。
“哦。”我有些接不下去了,强烈的疏离感和尴尬的气氛再次袭来,让我明白我不能再继续问下去。
“走吧。”她吃完了,拍了拍衣裙:“回去什么都不要说。”
“好。”我跟上她。
第七章
一前一后回到客栈,正赶上晚饭时间。人一多,七嘴八舌更显尴尬,我胡乱吃了几口,就提了酒壶,找了借口回房。
陈无因遣了灵鸽回信,我捏了信笺经过灰疏房间,正见灰疏拉着大芳在说话,大芳长成了婷婷少女,言语间含情脉脉看着灰疏,眼下飞霞、欲拒还迎。
真没用啊,灰疏都比我混得好。我边走边想。
陈无因回信感谢我为他带去消息,他本对家人存活不报希望,知了现状倒也能坦然接受;再告知我蓬莱修士已经安顿好,一切平和安稳,嘱我无须挂心。还有就是刘氏怀了宝宝,再过不久他便要做父亲了。听说我们去往西原途中,要调查仙灵草一事,还附信寄来仙灵草图样,信中全是好事,看得我也嘴角咧开,愁肠忧思一扫而光。
窗扉轻掩,轻风裹挟细雨敲着窗台,浊酒干烈,喝下去像被割了喉咙,几杯下肚便有些上头。我有些晕,脚步飘忽,身体像被裹在柔软的云层中,于是趴在桌上,歪头休息。院里梅树上几朵殷红的花透过窗棱的缝隙落入眼帘,雨滴落在上头,撞得花枝微微颤动,让我想起鼻尖那点冷冽梅花香气,也想起心头那个神秘的人儿。
俗话说闻鸡起舞,翌日我是被鸡鸣叫醒的,天刚蒙蒙亮,我起身推开窗,见青仪同祝湛正在树下对弈,再偏头看了看,小桃和阿戎在厨房帮忙,灰疏房门紧闭,应该还在睡觉,唯独没见莫泠儿。
我有些烦乱,昨夜梦境场景凌乱,一时见得母亲催我下山,一时见得父亲教我剑法,后来还见得红衫的姑娘,描眉画眼、傅粉施朱,我帮她画眉,她帮我束冠,纤纤玉手在握,浓浓情意拳拳。虽未见得面貌,却让我流连梦境,不愿醒来。
时间还早,小雨已经停了,日头透过屋后的竹枝照过来,晒得我后背暖洋洋的。掌柜说客栈后面的小土包上除了竹林还有一条小溪,溪边有凉亭,可以饮茶。我收好包袱交给青仪,跟他说去后山看看,他捏着粒棋子,也不看我,只是点了点头。
朝溪边走并没有路,我钻进竹林,跟着潺潺的水声走。微风拂过,竹叶沙沙作响,清爽的空气裹挟着早春的薄雾,伴着微风吹过我的脸,不一会儿,细细的水珠附上了眼睫。前方的凉亭隐在晨雾里,若隐若现,耳畔传来硬物击破空气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