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夏战役(2)
上完厕所,回教室一眼就看到付嘉言。
他站在教室后头,和人说笑着,一手叉着腰。
校服是新近发的,黑白做主色调,红色做装饰,又土又没版型,他松垮地穿着,拉链没拉,袖子撸到肘弯,底下是一件纯白的T恤,露出半截锁骨——令人好奇,同样经过一周军训,他怎么好像被太阳漏下了一样,仍这样白。
十几岁的少年,整个人笑得意气风发。
可不是意气风发嘛,月考成绩刚出,他是年级第一,谢蔲以十分之差,屈居班级第二,年级第三。
好一个年级第一。
谢蔲目不转睛,挨着他走过去之际,狠狠甩了甩手。如果幸运的话,会有一两滴水珠落在他纯白色的球鞋面上,留下水印。
付嘉言注意到她的动作,想开口,还是咽回去了。就当她是报一球之仇,他替冯睿挨了。
谢蔲坐到自己的位置上,桌上摊着未写完的练习册,她抽纸,擦了擦手,重新提笔。
同桌陈毓颖问她:“你眼睛怎么红红的,谁欺负你了?”
谢蔲侧过头,往后瞟了一眼,她的位置在倒数第三排,靠教室左边的窗户,这一瞟,恰好和他对上。
付嘉言换成抱臂的姿势,朝她扬了扬眉。在她看来,多少有几分挑衅的意味。
她收回视线,压低声回答陈毓颖:“付嘉言。”
“他怎么你了?”陈毓颖说,“他不至于吧,人看着还挺好的。”
才入学不久,付嘉言已经和班里男同学打成一片,他性格外向,也不端架子,成绩好,还是Z市这一届的中考状元——开学时,“状元郎”的名号就流传开了。当时班委竞选,他要是上台,肯定能当选班长。
“去上厕所,被他的球砸到头了。”谢蔲恨恨,“到现在还有点疼。”
陈毓颖怔愣,张了张口,“啊?他跟你道歉了没?”
“他说送我去医院,我回绝了。”谢蔲始终埋头看题,嘴巴一张一合的,声音轻而软,她从小到大就是这样,讲话没什么力道。
“那他应该就是不小心的吧。”陈毓颖对付嘉言有滤镜,有意无意地帮他说话,“要不然你还是去检查一下?”
“不喜欢去医院,我也没那么痛,就是好丢脸。”
谢蔲一个女孩子,脸皮子薄,且是规规矩矩长大的,素来秉持着“人不来犯我我不去犯人”的原则,没干过出格的事,也没在大庭广众之下出过洋相。
不知道多少同学看见她被球砸,还哭了。十六年来,这是头一遭。
“没事,”陈毓颖安慰她,“过两天就没人记得这事了。”
谢蔻捋了下颊边碎发,勾到耳后,一中不要求女生剪短发,她头发黑而直,柔顺地向后梳,扎成一把马尾,留几缕刘海,看着是乖巧的好学生那一挂。
她说:“……最好是。”
刚开学没两个月,谢蔲连班上人的名字尚没记全,这会儿倒是把付嘉言记得清清楚楚。
她把C写得重,笔尖要穿过纸页,尾巴勾到天上去,又哗啦啦翻了一页——这是她情绪不佳的表现。
“不好意思啊,替我的球给你道个歉。”
一瓶纸盒装的柠檬茶被放到桌上,谢蔻前排坐的是秦沛,付嘉言不知何时来的,他腿长,跨坐下来,一条手臂随性地压着桌沿,“刚买的。”
谢蔻没收,抬眼看他一眼,又低下去。
从付嘉言的角度看去,是一双鸦羽般的睫,小巧的鼻头,鬓边短而浅的碎发。也不知道冯睿打哪儿看出她傲的,明明是一副乖乖女相。
谢蔻语气淡淡:“我不喝这种添加色精的饮料,谢谢你的好意。”
“还生气啊?”既然她不要,付嘉言剥开吸管外的透明塑料纸,插上,自己喝起来,“要么让你砸我一下,消消气?”
目光落在她的作业册上,她的字迹秀气,连草稿也打得工整,难怪语文老师单独拎出她的作文夸。
他伸手一指,“你这道方程式没配平。”
谢蔻心平气和地划掉,重新写。
对于写题,她十分能接受别人指出她的错误,她还客气地说了声“谢谢”。
付嘉言友善地笑,又说:“你不计较的话,那我就当你原谅我们了,我先——”
话音未落,中道崩殂。
“行啊,”谢蔻搁了笔,她的眼睛圆,人畜无害的眼神,此时直勾勾地看着他,“球呢?什么时候?”
付嘉言两指夹着喝空的柠檬茶走后,陈毓颖问:“你真要打他啊?”
谢蔻不以为意,说:“他自己提的。”
陈毓颖担心:“你们俩不会打起来吧?”
陈毓颖和谢蔻坐了一个月同桌,还没摸清她的性子,但陈毓颖莫名有一种这样的感觉。咬人的狗不叫,她平时安分,说不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