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归在天穹下,自嘲地说。
“我也不能按头逼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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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淅晚上过来时,思归已经领到了军训的全套服装,把宿舍床铺和衣服规整完毕——军训期间强制住宿,不是想搬出去住就能搬出去的。
楼下八月蓊绿,夜色蔓延,路灯白素素地挂落在紫荆公寓的公告栏上。
“抱抱。”少爷站在路灯下笑道。
宿舍楼下人来人往,车棚里有人去推自行车,家长们进进出出;盛淅胳膊展开,舒展又笑眯眯地示意她抱下。
归归为难:“可是人太多了。”
盛淅笑得很开心:“抱一下。”
“还有家长!”思归义正辞严地讲,“这可是大庭广众。”
盛淅不为所动,胳膊伸展,眼底笑盈盈的——显然是不管家长们看不看,我都要在这儿讨人嫌的意思。
好不要脸啊,龟龟莫得办法,在宿舍楼下和他抱了抱。
“我都要认你的抱抱了,”归归小声说,“认路的那个认。”
盛淅闷着笑,摸摸她的头发。
“晚上去哪吃?”盛淅笑道,“我可以开车带你出去,也可以去食堂。”
归归又灵敏地捕捉一个‘车’字,脑袋动了动,同桌知道她要问什么,手心一按,把归归脑袋压了下去。
“暑假你还在骑单车呢,”思归被同桌使劲儿压着脑袋,挣扎着问:“这次我猜不出来你是不是还要骂我土狗?”
盛少爷:“上次骂的是村炮。”
“……”
归归抱着他,含泪道,“那我要和你吃食堂。至少在食堂里你看上去跟我差不多。”
同桌笑了半天,又在宿舍楼下抱了她好一会儿,似乎觉得女朋友可爱,又仿佛想亲亲她。
路灯尽处,八月荷清月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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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归带着军训的小鸭舌帽,探头进食堂时,食堂里热火朝天。
傍晚时分,来送孩子的学生家长、教职工与本校学生将食堂挤得水泄不通,炒勺与倾倒餐盘的声音震天响,盛淅多半经常来吃这个食堂,对路径十分熟悉,在思归后颈一捏,示意她拿餐盘。
那一刹那,余思归终于感到了久违的熟悉的气息。
——大学里琐碎而平凡的生活霎时扑面而来。
她去拿了餐盘,要了两份菜,又打了半份米,随着盛淅找了个空座落座。
“就当仪式感了。”盛淅给她分碗筷,随口道:“去年我报道之后也来这儿吃的……真没力气出门折腾,就想吃个饭回去洗澡睡觉。”
远处倾倒处阿姨咔咔地倒着餐盘,在食堂吃饭说话都要大声一点,思归笑了起来。
少爷又把自个儿餐盘上的小酥饼推给她,说:“同学推荐的,说挺好吃。”
归归没见过盛淅这样的有钱人家的少爷,却又喜欢他这样。
她用筷子夹起小酥饼,啃了一小口,想了半天,终于开口:“讲真,我一直以为你们都是那种……”
“哪种?”盛少爷问。
“那种……怎么说呢?……我一直以为你们不是好的不吃,不是好的不用,很娇贵,穿件低于一千块的衣服会被吊牌硌出压疮……”
盛少爷毫不留情:“那是豌豆公主吧?”
归归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问什么,支支吾吾,然后她愧疚地低下头,道:
“……总之,淅淅,你适应环境的能力是比我强的。”
盛淅哭笑不得,归归又忏悔地讲:“我竟然比你娇气。”
他笑了半天,然后道:
“我不觉得这叫适应环境的能力。”
“它是……”
盛淅想了半天,说:
“它只是,我作为一个人,生活在世上的模样。”
归归怔怔看着他,盛淅道:“拥有对金钱的支配权,拥有智识,并不意味着高他人一等。相反这种‘拥有’是一种危险,一种拥有它的人必得时时自省的危险——我的看法有无脱离这个世界?我所看见的世界是否是从云端眺望的?”
思归一愣。
“这是我父母告诉我的。”少爷说。
“也是我的祖辈曾经对他们的要求。”
“所以见自己,见天地,方见众生。”
他说。
“见了众生,才能谈自己的使命。”
思归不受控制地喃喃:“……使命。”
——这是否是妈妈曾经竭尽全力传递给我的事物?
“我家的读书人气息重一点儿。”他说。
思归笑了出来。
食堂里十分嘈杂,余思归却莫名喜欢这个环境。
它是一个妈妈与她之前的千万人存在过的证明,是一种「天地」与「众生」。
“其实我爸有时候都来吃……”盛淅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