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不是被建筑,而是被出站口门前迎新的队伍。
两人昨晚就已经说好,抵达北京后,盛淅只送到站口,送到思归上车为止。虽说报道时最好有人陪着,但盛淅直系学长的身份是一种阻碍——
余思归入校后,第一次与人社交的阻碍。
少爷对清华园啥都知道,也啥都熟悉,有他在一旁,思归就很难以新人的身份,与同学及学长学姐建立起第一道联系。
盛淅拖着她的行李,把她送到清华迎新的学姐处,又把她拽到一边,和她咬耳朵:“学校见。”
归归笑眯眯看他,点点头:“学校见。”
接站大巴上挤满了学生与新生家长。归归把书包背在前面,钻进大巴,小心找了个后排靠窗的位置。
不多时,一个阿姨坐在了隔壁座,大巴发动后,这个阿姨和邻座的一个妈妈聊得热火朝天。
两位中年妇女素昧平生,但聊起育儿来颇有点相见恨晚的意味,归归看着外面北京盛夏干燥的街道,分辨出两人的口音,一个大约是四川人,另一个则多半来自东北。
两位妈妈横跨大江南北地侃着自己孩子的上学路。
“……”
外面晒的要命,思归将脑袋碰在热乎乎的玻璃上,总觉得北京的街道干燥漫长。
“小姑娘?”那阿姨问,“小姑娘?你是新生吗?”
归归一愣,抱着书包转过头,看到那两个阿姨关切的眼神。
她生得漂亮,穿着举止又带着很明显的、被爱着长大的气息,却没有家长陪在身旁,像这车厢里唯一的异类。
思归点点头,阿姨关心地问:“你家长呢?”
“……”
余思归想了很久,道:“她不在这儿。”
思归答完,忽然愣愣地冒出个念头:
「那她在哪儿呢?」
“你家长没陪你来啊?”那阿姨吃惊地问。
归归点点头,心想,她应该在这里的。
她应该坐在这个车厢里,成为这个车厢里所有新生隐形的大师姐,去看她当年走过的二校门、水木清华,笑眯眯地带着女儿去吃当年的食堂,向女儿介绍——
下一秒,思绪却被阿姨的声音打断了。
阿姨拍拍前排闭目养神的中年人,道:“老公,一会儿下车的时候帮这个小姑娘拎下行李。”
余思归小声道:“阿姨,不用麻烦的,我东西自己也拎得动……”
“这算啥麻烦?”阿姨笑起来,“你正是需要我们照顾的年纪。”
然后阿姨笑着说:
“我女儿看上去比你大一点呢,连菜里的辣椒干都要我一个个往外挑。”
-
下车的刹那,北京三十五度酷烈的夏天扑面而至。
京城酷暑盛夏,梧桐难抵烈阳。
思归长在北国海边,从未遇到这么炽烈干燥的天气,连风都没有,很难适应,差点儿
车上的叔叔阿姨帮思归把行李箱拖到了报到的长街前,又带着他们女儿道别。
归归和他们挥了挥手,拖着行李箱,在树荫下,四处寻找自己学院的紫色棚子。
那年梧桐有这么高吗?归归恍惚地想。
那么多学生,那么多新生,那么多家长——思归甚至莫名地觉得妈妈会从某个角落跑出来,从某个人身后探出头,告诉她“我看见了你高中喜欢的那个男孩子”。
你认识她吗?
你见过她吗,余思归看着那参天梧桐树,你认识1992年入学的柳敏吗?
你在清华园矗立了百年,见过她冲去上课吗?
她没有抱着孩子的时候,长一张怎样的面孔,是否和我相像?她对人笑时是否曾经羞赧,眼睛里是否有星子;是否踩着单车,裙裾飘扬?
她被碾碎前,大树见过她,校门见过她,人间见过她。
思归唇动了动。
“她那时怎样?”
大树以沉默应答。
-
下午刮起了潮热南风,吹得报到摊子上一团糟,签到表四处飞扬。
思归终于在网球场上找到了自己学院的棚子,去报到处签到,交上了自己的高中档案袋,领到了自己住宿凭证。
“你本应该在这里。”思归在人群中喃喃道。
那一刹那余思归心仿佛突然被挖出一块。
明月松岗,死别生离一水间。
死是公正且不变的归途,人难以割舍死去的亲人,正如他们畏惧自己的死,因此无论是发源于何处的宗教,无一例外地都会谈论死后世界,谈论来生。
「来生」,是人类面对死亡时,所拥有的唯一慰藉。
“但你偏偏就不信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