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思归胃都被揪紧,泛起酸水。
而在黑暗之中,手机屏幕渐渐亮起。
盛少爷果不其然没怎么说话——他似乎也不太习惯无目的的闲聊。
他只是拍了点儿照片。
盛淅拍了他离开的火车站站台,他在车上买的什么牦牛奶片,拍了他在车上吃的晚饭,他给不在场的思归看沉入海底的夕阳,还有他一时兴起买的CRH动车组模型。
买完仅仅十分钟后,还在车上的盛淅终于忍不住说了第一句话:「这玩意原来不会跑啊?」
九点五十多时,大少爷到了北京南。
北京南站外下着漆黑瓢泼的大雨,他很厌烦打车,但别无他法。
他过了许久,大概打上了车,又说了第二句话:
「刚刚我看了天气预报,你那边这周都是晴天。太好了。」
-
「明天是晴天。」
龟龟忽然觉得,“明天”这概念,似乎也没有那么可怕了。
从至亲离世后,思归每天都害怕第二天的到来。
第二天,意味着又一天的寂寥与孤独。
——思归总是觉得妈妈还在家里,或许批着卷子,或许审着稿子。但是紧接着就想起,她已经不在了。
思归每次想到这一点都害怕,像是这人世的每一个瞬间,一点点啃啮她的骨头。
但是他说明天是晴天。
「盛淅。」
归归泪眼模糊地打出两个字,发了过去。
她其实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只是想和他说话。
但他一定已经睡了,思归几乎是下意识地为自己留出缓冲的余地。
他肯定知道我一个人睡不好,会失眠,但他就是丢下我一个人睡觉了。思归想。因为明天他还要继续军训,还要拉练。
因为他今天赶了远路,可能刚刚到寝室,可能还淋了雨。
人必须找很多个理由,才能让自己坠地时不至于粉身碎骨。
毕竟只有活在最坏的假设中,才不会受伤。
-
余思归发完,等了好一会儿,觉得他应该是真的睡了。
宿舍已经熄了灯,盛淅久久没回复。思归把手机掖在枕下,避免自己看到手机来短信时的亮光——无论来了还是没来,其实她都不想知道。
「希望」,就是这么矛盾的的事物。
它从不标价格,却比任何事物都要昂贵。
希望被陪伴,希望被爱。
希望一个人能陪在她身边。
希望和妈妈去春游,希望妈妈能健健康康。
希望妈妈鹤发延年。
思归只觉眼角泪水不受控制地滴进枕头。
黑夜里,归归用被子卷住自己,蒙着头,竭力压抑着不让自己的抽泣声漏出去。她想到妈妈,又想到盛淅,只觉人与人的羁绊的价格太过高昂。她早承受不住与人的联系,哭得面颊绯红,鼻尖发痛。
活着太累了。
每一天是在溺水。
每喘一口气,都累得骨头散架。
但是,却偏偏和妈妈保证过,会好好活下去。
然后,思归泪眼模糊地,看见枕头下透出淡薄的一线光。
“……”
思归用手背擦了眼泪,抽出手机,屏幕上两条微信。
盛淅说:
「刚刚在洗澡。」
然后他紧接着又问:「归归,还是睡不着吗?」
第八十八章
…………
……
翌日, 思归在晨曦中睁开双眼。
晨光熹微,学校后门有人养了三五只鸡,余思归在公鸡啼鸣中爬起来, 脑壳都睡得乱七八糟。她睡眼惺忪地低头看了眼手机屏幕——上头挂着整整六个小时的通话记录, 而且至今还没挂。
电话那头, 自然是盛淅。
余思归对着那长达六小时的连麦沉默了足足半分钟。
然后,归老师发自内心地, 仇恨了自己三秒钟……
人真能这么没自制力吗?
然后思归回忆起自己接盛淅电话的缘由——好像是自己睡不着, 夜晚让人格外脆弱, 所有的记忆都席卷而来, 孤家寡人的感觉太过强烈,难以入眠,于是在盛淅很主动地提出要不要打个电话后, 思归说……
“好”。
龟龟心情苦涩地看着那界面半晌, 毫不犹豫,“叭”就挂了。
十分的,冷酷无情……
她室友也起了床,观察了下归老师的气色, 似乎惊讶于她气色不错,很关怀地问:“昨晚睡得不错?”
余思归:“……”
她室友欣慰道:“终于适应集体生活了, 真好。”
龟龟没脸说实话,含混地点了点头,耳朵里塞着耳机洗漱去了。
-
天地间弥漫着乡间烟尘, 东天一线鱼肚白,后门早市已开, 人间喧嚣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