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亭外[民国](67)
一个本该脆弱得不堪一击的婴儿,竟然没有被毒死,这反而更引起青木城塬继续将他当作试验品的兴趣。
又因为某些陆应同和施费恩无法揣知的缘故,青木城塬将这个试验品改头换面变成三弟“青木弘谦”,并将这个秘密藏起来,只允许少数几个人——或者说,只有他自己和青木佑介两个人知道。
只不过,数年之后,他们两兄弟先后被杀,事出突然,于是关于青木弘谦的谜团就此彻底沉入尘埃。
而青木家族直系中能扛起大梁的本就没几个,青木弘谦便被顺理成章地推上去了。
陆应同低头将纸烟盒默默收起,再抬起眼时,已经不见刚才的忧伤与不安,眉目间重新变得沉毅:“虽然说,这也不失为一种逻辑。不过,二十五年足够发生许多事,究竟这也只是我粗略的推测,基于希望亲人还活着的推测罢了。但,无论如何,青木都会是你这一趟任务的起点。”
“你需要我怎么做?”施费恩直截了当地问。
“策反,或者处决。”
“我没有甄别的经验。”
“凡事都有第一次,费恩。你我都一样,都得跳出过去的演练,去看看那些真实存在的人。”
陆应同将银制烟盒朝施费恩推了推:“里面是伪装成香烟的微型手|枪,是英国战略战役局最新研制出来的,给你防身用。慈幼堂的手环,就不要再戴了。”
施费恩下意识地摸了摸手腕间那一寸熟悉的冰凉,目光挪向桌上的银制烟盒,问:“你们的人,有见到他最后一面吗?”
“远远地见到了。”
“那他有没有留下什么话?我知道你们读唇语很厉害。”
陆应同迟疑了一下:“他说,‘他*的,老子放的屁来拉栓都比你瞄得准!’。”
施费恩听了,一时没忍住笑出声。
同时齿间却尝到一丝若有似无的苦涩,与对面眼神相接,陆应同眼里是同样血丝满布的狼狈。
“他是第一个教我击中靶心的老师。”陆应同接过施费恩递去的手环,用手帕包好,举起朝他示意了一下。
“他也是教我开了第一枪的人。”施费恩注视着对方将手帕放进衣兜里,声音低沉了下来,“这一趟,希望我不必开那一枪。”
步出船篷时,夜已经很深了。
他深呼吸了好几次,脑子里还是满满当当的,心里却不踏实。
没有星星,月色也很暗淡,他又强迫自己将短暂的前半生回望了一遍。
“费恩。”陆应同的声音从篷内闷闷地传出来。
“还有什么事情要交代吗?”他回身。
“前线不比后方,那里是真正的地狱,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学长放心,我毕竟还是一个受过训练的特工。一些不该有的情绪,今后我会注意。”
“滴水不漏都是做给敌人看的,我们之间,不必太较真。心里的弦要是绷太紧了,总是没个松的时候,反而会伤身的。”
“这是你的心得吗?”
“我看起来像是伤过身的吗?”
陆应同似乎轻轻地笑了一笑,个中情绪,隔着一道篷帘听不分明。
不过他很快就又换上轻松的口吻:“差点忘了,学校方面,专业课的补考倒是都好说,只是马约翰先生素来严格,所以体育课你怕是要重修了——冷静,别急,等你回来,翠湖饭店的餐费学长我全付了。”
“你既这样许诺,那我可不知道要重修多少个学期了。”
“那好吧,加一条,时效最多三学期!”
他们带着不知何时能兑现的约定匆匆分别,在黑夜中各自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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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常随的最后一句话第一次出现是在《三千里月》第六章。
叶从舟:我有出场哦,大家发现了吗?~
陆应同:没发现。
叶从舟:哦。
文中出现的“日本、日本人、日本兵”等字眼,只针对日本军国主义。
第29章 九日刺青[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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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年,七月末的一个傍晚,施费恩拎着边角都已磨得发白的小藤皮箱子,匆匆行走在毕拉山道折向渣甸山顶的泥径上。
山林里的空气又浓又闷,大概是台风要来了。
泥径确如其名,陡斜难行。
好在两旁的白楸树上缀满了细小的白花,此刻迎风微动,观之可亲。
就在六个小时以前,施费恩还不是这副衣衫尽湿、抬脚如有千斤的狼狈模样。
那会儿,他正窝在汇丰总行大厦七楼会客室松软舒适的真皮沙发里,闲闲地捧一杯咖啡,享受着四面八方涌来的细细的冷气。
彼时,这位尊贵的“盟国友人”只须稍稍地挪动目光,便可尽情俯瞰维多利亚港碧波如画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