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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亭外[民国](44)

作者:荔子然 阅读记录

到此为止,叶从舟几乎就要确认,这位“老柳”压根儿也没记住那位“老陆”的名字,只会“你小表哥”、“你小表哥”的打迷糊眼儿。

换个角度想,他们俩也算是挺默契地“相熟”了。

“你带了被褥么?”柳时繁放下手杖,目光落在叶从舟放在门口的小皮箱上。

多半就是些换洗衣物和书本吧。

房东还真是……只顾收钱,真当养猪么?

柳时繁摇摇头,见对方神色间略有些踌躇,便大方地说:“没事,我有。”

嗐,谁叫她答应人家表哥的托付了呢。

叶从舟抱歉地道了声“冒犯”,跟着信步迈入柳时繁的房间。

窗下摆着两盆姜花,甜香怡神,白色的花瓣很小,但很有生气。

花前是一张木床,床单被套都是素雅的滇蓝,虽瞧着窄小,但足够一个人用。

“云轻搬走后,我就把隔板拆了,小床也放去隔壁。”柳时繁从雕镂精致的红木长柜里抱出一床绒毯,眯了眯眼,不确定地说,“好像书架后面那一堆书底下,就是床了。”

她将绒毯塞进叶从舟怀里,又取过门后挂着的一团毛毡,搭在绒毯上面:“这个也很有用。先借你,走前别忘了还我。”

叶从舟进滇时便见过这种样式的毛毡,知是马帮赶马人常穿的披毡,环绕肩头垂挂下来,活像是一口沉钟。

“你是先生,穿成这样多不体面。”披毡从绒毯上滑下来,他堪堪腾出一只手接住,又再搭回去。

柳时繁立刻重重地嘁了一声,不客气地反驳道:“农人朋友都穿这个御寒,连佩弦先生都穿呢,先生教书做学问就是了,为何要管体面?”

见她眉目间似乎很有些不高兴,叶从舟便解释道:“我明白不能以服貌论人的道理,但,毕竟自古以来,我们的文化中,服饰也是礼仪的一种。”

这时柳时繁眼中的不悦才稍稍缓和:“也算你有些道理吧,可是冬天都快冻死了,还管什么礼仪不礼仪?”

“昆明的冬天还会冷?”叶从舟奇怪道。

来前便听闻昆明四季如春,因此他箱子里装的大多是轻薄衣裳,虽见到赶马人衣着厚重,也只认为是对方职业所需,并未做他想。

此刻听柳时繁的意思,倒是还有冷的时候?

莫非这披毡,还真能派上大用场?

“冷的。”第一眼的温和忧郁此刻在柳时繁脸上又短暂地停驻片刻,她由衷地慨叹道,“你还不知道吧,这里的雨水季节,冷得是真想哭啊。”

她的神情太过真诚,以致于叶从舟不得不仔细地斟酌半晌,终于决定托她有机会问马帮朋友,可否帮忙购一件披毡与他。

“你这会儿又不怕折了体面?”柳时繁笑问。

“那还是命重要。”叶从舟恳切地回答。

柳时繁听了,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片刻,伸开手掌与他,以不容商量的气势说:“法币五十!”

叶从舟当然是大吃一惊:“昆明的物价已经到如此令人发指的地步了吗?”

记得在北平,曾听流亡在京的东北学生提起,申请学校贷金后,政府每天发四毛钱,就足以在当时物价在全国尚趋前列的北平吃得很好了,有肉有鸡蛋,偶尔也吃鸡肉和鱼。

“这如今只是昆明城里一担米的价格。”柳时繁眨眨眼,“马帮的兄弟也得吃饭呐。”

她的语气很是严肃,却让叶从舟不禁觉得,她是在笑。

多么惊才风逸的女先生,偏偏长着一张闲不住的嘴,叶从舟这才反应过来,多半,她就是那位“马帮朋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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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东:不用谢。

第20章 我的先生[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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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几天的相处下来,叶从舟颇感自己已经琢磨出一些与女先生相处的道道。

柳时繁爱谈诗,不说话的时候尚算温雅,多数时间里则是算尺、绘图仪不离眼,也帮街坊邻里的孩子扎风筝,闲来便去云轻阿姊的研究所,问她讨几包花木种子。

听说工学院考核严格,每两周就有一次正式测试,柳时繁虽不用整日备考,可日子也不好敷衍,学生们常常深夜还揣着一兜子模型来请她解惑。

叶从舟到昆明的第三天,姨夫陆衡之先生就捧着两卷德文论文集来托他翻译,于是和柳时繁每日的来往就成了“早安”、“晚安”,以及“桌上米线别忘吃”和“这包丁丁糖给你”。

夜间,登门求知的学生虽络绎不绝,但其中,也有那么一两个是被柳时繁抓来扎风筝的小苦力。

在绢布上作画这项工作不知顺的是哪条道理,总之顺理成章成了叶从舟的活。

这天,他画完一只燕子,见窗外春色满园,且无警报,便一并拿上风筝骨架和粘胶去新校舍找柳时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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