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亭外[民国](27)
奚玉成虽然失踪了,可谢家那个女孩毕竟是活下来了。
他迫切地想要将谢为山、谢云轻父女的疑似通共案坐实,试图让奚泊尘先生认为当初奚玉成避开火车和海道,一意孤行开车由西山出北平抵达苏区是被谢云轻这个共|党分子所蛊惑。
至此,陆应同已深刻地意识到,这桩公案的背后,已经不仅仅是派系斗争了。
金钱、权力、地位,在这里都已无足轻重,孟道远害怕的,是名声。
一个特务还要什么名声?
要的,如果唾沫星子能淹死人,如果重庆也会被这些风雨即来的唾沫星子影响决策,那么,孟道远有多在乎自己的性命,也就会有多在乎这个名声。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谢家的人一个也不能留。
昨夜,陆应同在发给徐勉的电报里,在以二人约定好的结束信号之后,还加了一句,“大红门,天亮了。”
意思是,他已知晓大红门的真相,又或者,在孟道远派来接替孟常随的密探眼中,这份密文更深一层的意思是,他已从谢云轻口中知晓了大红门的真相。
那时窗帘还没拉上,监视谢云轻的人能清晰无误地窥见陆应同所做的一切。
而陆应同所使用的密码本级别属于中级二等,这与当初翁鸣寒所着军服在中统电讯系统内能够得到授权的级别相符合。
——在孟常随回重庆后,孟道远是一定会派翁鸣寒来的,因为大红门所牵扯到的人和事太多、太复杂,即便整个一处都是他一手培植起来的嫡系,他也要尽量规避风险,能少一双耳朵,就少一双耳朵。
如不出陆应同所料,孟道远打算在步行团途中,借翁鸣寒的手,神不知鬼不觉取走谢云轻的小命,并用一切可使用的手段将谢云轻伪装成汉奸、内贼。
——据陆应同所知,奚玉成、谢云轻驱车至南苑救学兵团伤员时,也绕开了大红门。
以一处的手腕,将这一点微末的细节利用起来简直是得心应手。
实际上,大红门虽然地处北平城中轴线的延伸线上,却不是由南苑回内城的唯一途径。
奚玉成和谢云轻当天是在陆应同婶母居住的西山小院消暑,从西山至南苑,没有理由非经过大红门不可,如果取道大红门,反而是绕远了。
可解释从来是给愿意听的人听的。
何况是中统,只要上面的人想,一切都可以是“莫须有”。
一时起意洗冷水澡、着凉导致推迟出发、暗示谢云轻遵守承诺留下陪自己、命令步行团清简行李,等等等等,这一连串事情,本是陆应同刻意主导。
到最后翁鸣寒来见自己,却是由他主动。
他本可以继续伪装,但是在昨夜那封电报的最后一句发出后,他不得不露面,掌握这最后一次的主动权。
“天亮了”,对于他们这些战争中的作伪者来说,本是以命相搏的希望。
然而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三个字,成了世上最可怕的字眼。
--------------------
陆应同:大……和抚子,叔父脑洞可真是,从四面八方来。
第13章 三千里月[13]
=============================
翁鸣寒并没有否定陆应同的话。
的确,要想掩盖当初发生在大红门的事,要想重新在这场对局中占据上风,他非主动出现不可。
“说一说你的条件吧。”陆应同直视着他的眼睛说,“我也不是什么忠勇刚烈的好人,只要你们给的条件不错,我可以从此忘记‘大红门’这三个字。”
“名,利,一处尽可以拿这些和其他人谈,但给不了你。”
翁鸣寒的目光飞快地掠过谢云轻,又落回到陆应同脸上,“你想拥有的不需要一处提供就能拥有,不是吗?”
房间内沉默了一会儿,他又开口:“人。你在意的是人。”
“说清楚。”
“程方遇。”
“你不能拿一个死人来跟我谈条件。”
方遇是程近书胞妹的小字,她生在民国十年,也就是一九二一年,那一年陆衡之夫妇的小女儿也出生了。
程近书的母亲程嘉怀给自己的孩子取名为程望,胜利在望的望,给陆应同那个聪明机灵的小堂妹取名为有晴,会有晴日的有晴。
程方遇十岁那年随程近书扶柩还乡,途逢九一八事变。
日军吞占东三省后,便对抗日义勇力量展开了血腥镇压,而程家族亲在东北一直支持中华民族独立革命,早已是当地日谍的眼中钉。
就在那样的处境下,程近书和管家某一天外出,夜深方归,而程家堂屋内已经空无一人。
后来,他们一老一小在冰天雪地中历尽千辛万苦才得以逃出生天。
“但你或许想知道,程方遇和程家族人当年藏身之处被人举发的真相。”翁鸣寒仍然在这个话题上与陆应同纠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