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开在荒野里(17)
祁免免看了他一眼。
他也看着她,其实她是他最讨厌的那种小孩,固执、自我、自私、不计后果、毫无分寸。
但他又隐约觉得她不太一样。
至于哪里不一样,他也分辨不出。
祁免免没有回答他,他抬手,想碰一碰她脖子的掐伤,刚一抬手就被她攥住手腕,她眼神警惕而凶狠地看着他,他只有一个感受——
她的力气真的大得过分,像是要一把掐断他的手腕。
*
每次陷入回忆都会忍不住头疼,这些记忆并不是遗失的部分,但似乎他很少想起来了。
祁免免。
他低声默念一句,仿佛能穿过时间,和她父母形成一种微妙的共鸣。
他也觉得无能为力。
那种无能为力和她父母又不太一样,很长一段时间里他的父母排斥他们有一个不听话的女儿这件事,甚至一遍一遍希望自己的孩子从没出生过,祁母甚至后悔自己为什么不坚持拿掉这个孩子,哪怕当时的身体条件并不允许。
可血缘关系让他们无法丢弃责任,他们只能被迫承受。
而季淮初觉得自己的无能为力更多来源于,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应该远离她,但他却不可自抑地一次一次靠近,仿佛清醒地看着自己在走向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
“其实你潜意识里是认为对方推你下楼的吧?”那天心理医生和他对话完的时候这样说,“你知道她有这个能力,也知道她的道德感并不强烈。”
季淮初沉默不语。
“她是个天生的反社会人格倾向者,根据DSM-5的诊断标准,她在15岁之前有明显的品行障碍史,但没有酿成过不可挽回的后果,你试图挽救过她,所以你有没有想过,你的失忆只是潜意识里在抗拒接受她其实根本不可挽救?”
他从诊疗室出来就看到了她,她安静地坐在外面的塑料椅上,看见他,眼睛微微眯起来,露出一点类似于愉悦的表情。
她握住他的手站起来,身子微微靠向他,那是一种亲昵的姿态。
她问他医生怎么说,他随口说了句老样子。
她漫不经心地说:“或许就是我推你下去呢。”
他很努力地想要回想到片刻的场景,可怎么也想不起来,如果不是后脑勺的伤疤时刻提醒他,他会觉得根本没有过这件事。
忘得这么彻底,他到底是不愿意接受,还是想彻底隐瞒?
“你大概是目前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能影响她的人,你有没有仔细考虑过,你对她到底是爱,还是出于一种没了你她会走向不可控的责任感?”医生问他。
他答不上来。
但祁免免这么问,他又觉出一种难言的悲凉。
于是他故作轻松笑了笑:“那你挺厉害的,到时候家产可以多分割点了。”
……
季淮初无法再专心工作,索性拿了车钥匙,去商场逮她。
他踏进去的时候,祁免免正在热情招呼一个身材高大的男模,她拍着身边的位置:“来来,你坐过来我看看。”
男模本来要过去,看到她身后走过来的脸色不善的男人迟疑了脚步。
季淮初从后头拎住祁免免的衣领,俯身,声音从头顶压下去:“看什么?”
第9章
“看……衣服。”祁免免反手勾住他的后颈,撒娇似地捏了捏。
季淮初哼一句:“你最好是。”
挥退了人,选好了衣服,刷卡签单,服务员恭恭敬敬打包好送上车。
祁免免挂在季淮初胳膊上:“下次别揪我后衣领。”
季淮初沉默片刻,问:“为什么?”
和祁免免相处是件很困难的事,但季淮初始终能保持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安稳地待在她身边,源于他对她有着敏锐的直觉。
她有很多古怪的地方,大部分是不可窥探的。
最好不要问,因为她不会回答,答案或者也并不是你想要的。
但或许这是她第一次主动提及自己不喜欢什么,这让他生出一点越界的心。
祁免免的确沉默了,空气里还残留着水汽,被太阳烘得潮热,两个人之间却像是隔着一道长长的冰河。
那一道似乎永远也无法跨越的天堑,季淮初曾经视若无睹,他一步一步朝她走过来,祁免免反手推他下去,她冷眼旁观着他的徒劳无功,然后在某一刻,浑身颤抖,感受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悲伤和恐惧。
现在,换她来跨这道天堑。
只是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感情是多么复杂的东西,它有时坚不可摧,有时却又一碰即碎。
季淮初本来就没期盼她的回答,那些久远的记忆告诉她,她的诸多怪癖都是不可言说的秘密,不能触碰的逆鳞,是独属于她的私人领地,一旦被侵犯就会被驱逐出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