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开在荒野里(16)
但她哭闹太狠,偌大的房子里,仿佛每个房间都充斥着她的哭声,祁母的情绪更加不稳定,为了将两个人分开,祁父把孩子单独安排在一处房子里,但很快就发现育婴师因为父母对孩子的不关注,便明目张胆对孩子怠慢起来,甚至偷偷喂食助眠用品。
换过一次育婴师,但状况百出,最终选择送去爷爷奶奶那里。
两个老人家身体都十分康健,家里甚至没有使用佣人,别墅不算很大,定时有钟点工上门打扫,老爷子退休前一直在大学做教授,老太太在美术学院油画系做老师,看起来文质彬彬,对孩子或者来说更好。
不过她的奶奶在她三岁时候意外去世了,失足跌落楼梯,因为家里没人,直到死亡才被发现,送医的时候已经晚了。
老爷子终于妥协给家里添置一位保姆。
保姆吴妈是个五十多岁的当地妇人,手脚麻利热情开朗。
吴妈的两个孩子都早夭,此后再也没要上过孩子,她对雇主家里的小孩显露出异常的慈爱和关照,但祁免免因为过于顽劣,推倒柜子砸伤了吴妈的脚趾,吴妈的丈夫怒不可遏,老爷子赔了一大笔钱,然后和吴妈解除了雇佣关系。
后来又去了一个年轻的茜姨,茜姨不太会说话,性格也腼腆,只会埋头做事,闲了的时候就待在保姆房里并不外出。
再后来,茜姨也走了。
六岁的祁免免到了该接受义务教育的时候,岛上没有学校,要到岸上去上小学,老爷子希望她在家里接受教育,不需要去学校,因为祁免免顽劣固执愚笨而冲动,她去学校很容易闯祸。
祁父祁母终于意识到孩子并不是个可以完全撒手不管的物件,他们决定把孩子接回去自己照料,老爷子殷殷嘱托了许多,比如祁免免喜欢睡觉开灯,至少要开个小夜灯给她,屋子里太暗她会闹脾气。
她不喜欢小动物,看到毛茸茸的东西就会愤怒,甚至掐弄。
她不爱学习,也很难理解文字和图像,不要强迫她,她会逆反。
她讨厌陌生人的触碰,尤其不要碰她的手和脖子。
……
这诸多的嘱咐更像是一种顽劣的罪证,祁父祁母深感头疼,只想一条一条给她掰直修正。
他们一回家就给她立了很多规矩,非常人性化地设置了奖励和惩罚机制,但她对奖励无动于衷,对惩罚表现出极大的抗拒和仇恨情绪。
那一年里,祁父祁母感受到一种从未有过的绝望和无力,他们请了许多儿童心理专家都束手无策,因为她丝毫不配合,而父母对她的所有了解都只来自于爷爷奶奶只言片语的口头描述。
父母工作再次陷入忙碌,无暇他顾,她再次被丢去了爷爷那里,但只待了一年半,爷爷也病危了。
她和爷爷一起被接回了江城,后来葬礼在江城举办。
病房里,各界名流汇聚,来送这位颇有声望的老先生,老爷子只是握着孙女的手,殷殷嘱托,可祁免免茫然地听着,脸上是无动于衷的表情,然后她皱着眉,挣脱自己的手,说:“你弄疼我了。”
那一幕刻在很多人眼里,无论隔多少年都有人用复杂的眼神看她,仿佛她是个喂不熟的白眼狼,天生的冷血动物。
她看不懂那些眼神,但祁父祁母全都看在眼里,脸面仿佛被人撕扯下来扔在地上踩,祁父把祁免免拖到无人的角落里,狠狠给了她一巴掌,压着无尽的怒火说:“那是你爷爷!把你从那么点一手拉扯大。”
祁免免的眼珠子黑沉沉的,可什么内容都没有,没有不舍,没有遗憾,也没有痛苦,只有对父亲那一巴掌的不悦。
祁父的手不住颤抖,最后掐着她的脖子狠狠收力,仿佛只想看她害怕,又或者真的希望她立马死掉最好从来没出生过。
那一年,九岁的季淮初就旁观着这一切,他跟随自己的爷爷去看望老人家,在嘈杂的人群里望着这个和自己年纪差不多的小女孩。
她穿着干净漂亮的裙子,头发松散地扎在脑后,并不像别的小孩那样戴上漂亮的发卡或者皇冠,她身上干干净净的,没有任何多余的修饰。
没有人理会的时候,她其实很安静,安静得像是橱窗里仿真的娃娃。
季淮初感觉到一种没来由的情绪,仿佛是怜悯,又或者是其他的,他走过去,叫了声:“祁叔叔。”
祁父的手松开,仍然难掩怒气,回过头看他。
季淮初镇定地说:“我听见病房里有人找您。”
祁父怕有事,说了句你自己在这里反省,就丢下女儿急忙走了。
祁免免靠着墙站在那里,眼神看着父亲离开的方向发呆。
季淮初走上前,鬼使神差问了句:“你爷爷对你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