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开在荒野里(18)
他曾经以为离她很近,但可能其实他从没有走近过她。
他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替她打开车门。
司机没来,他自己开车。
跨进驾驶位的时候,祁免免抓住了他的手。
“一些童年阴影罢了,没什么,只是被触碰我就会下意识愤怒,我怕我会伤害你。”她抿着唇,眼神里压着复杂的情绪。
可以说吗?
如何开口?
他会愿意听吗?会怜悯她,还是恐惧她?
会不会……远离她?
这是不舍吗?她的医生知道,或许会开心的,她是不是该去复诊了。
季淮初扭头看她一眼,那目光里也复杂难辨,对于她愿意解释这件事他感到意外,但仍旧无法解惑:“童年阴影?”
他微微蹙起眉头,搜刮了无数的记忆,可无论如何也找不到蛛丝马迹,她的父母吗?可是她从海岛回来就已经性格古怪了。
还是说在海岛?
她的爷爷奶奶都是文质彬彬的读书人,除了对她放纵了些,看不出来有任何不好,她第一次回江城的时候还表达过想回爷爷身边的意思。
或许是保姆?
吴妈……茜姨……
到底是什么,他毫无头绪。
祁免免微微阖闭双眼,眼底氤氲着浓重的戾气,那种隐藏的暴虐和毁灭欲始终将她囚困在过去,她以为自己压抑得很好,她以为自己适应得很好,她以为……
太多的以为,到最后都会变成自以为是。
仅仅只是一句简单的问话,她就变得怒不可遏,某一瞬间她甚至想要撕碎他,杀了他。
为什么会有季淮初这种人,为什么要这么折磨她……
她闭了闭眼,把呼吸调整到缓慢的频率,她终于冷静下来的时候,又忍不住出神望向车窗外:我又凭什么折磨他。
“你不想说就算了,等你想说了再告诉我。”季淮初故作轻松地摸了下她的脸,“长这么漂亮,脾气那么大。”
祁免免吞咽了口唾沫,整个人都处在一种极端的紧绷状态里,她因为他的语气而变得松弛,但仍旧不免怀疑,自己到底能在他身边待多久,他又能忍受多久。
“哥哥,你真的喜欢我吗?”她语气第一次这么飘忽,像是梦呓。
手还被她握着,掌心温热,但指尖是冷的,她微微松了力,是一种无意识的逃避姿态。
季淮初反手握紧了,脑袋泛着疼,说不上来是焦躁还是什么。
他记得父母移民前夕,她和他一起去机场送他们出海关,她站在那里,微微眯着眼睛,挥手说再见。
一向严肃而苛刻的祁母泪湿了眼眶,走了几步,倏忽回过神,快速走上前,温柔而沉默地抱了抱自己的女儿:“你自己一个人,要多保重,有事跟妈妈打电话,和淮初要好好的。”
祁免免有些不太喜欢这样的触碰,她身子微微僵着,脸上不知道摆什么表情似的,唇抿得很紧,只从喉咙深处溢出一丝声音:“嗯。”
那真是相当怪异的一幕。
等他们彻底走了,祁免免才微微出神问他:“她明明不喜欢我,为什么看起来那么伤心?”
季淮初不知怎么回答,斟酌着词句:“爱和恨本来就是可以同时存在的。”
“真是复杂。”
那夜里他们搬去了新房,他以为两个人会平静地度过新婚,这桩婚事更像是一种形式,一个虚假的契约。
但只不过是因为一个毛绒玩偶的争执,不过拌了两句嘴,互相摔倒在床上被彼此的呼吸和眼神烫到,肌肤就像是着了火。
气喘连连的间隙,她也问他:“你喜欢我吗?”
他反问:“你说呢?”
祁免免就笑了,笃定:“你喜欢我。”
但其实她似乎没有爱,也不需要爱,她像是个高高在上的神,平静地俯瞰着众生,信徒是应该奉献一切爱和尊崇的,但她不必。
她第一次露出这种不确定的表情,好像害怕他不是真的爱她。
季淮初便说不出不喜欢三个字,但也说不出喜欢。
脑子里瞬间闪过的,是医生的话:你大概是目前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能影响她的人,你有没有仔细考虑过,你对她到底是爱,还是出于一种没了你她会走向不可控的责任感?
他蹙眉,偏过头去:“我不知道。”
余光落在后视镜上,能看到祁免免半边脸,她的脸上有些茫然,但没有更多的情绪波动了。
或许她根本也不在乎。
“喜欢你其实挺累的祁免免,从小到大我做什么都游刃有余,但在你身上感觉到的,除了挫败感还是挫败感,但没关系,保护妹妹是应该的,你脾气那么怪,好像只有我能把握分寸,我了解你比你父母都多,我觉得没了我好像你和这个世界都没法好好融合,我有时候觉得自己是不是特别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