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开在荒野里(15)
但他从那短暂的窒息感中只有一种模糊的荒谬的念头,他觉得她甚至在极力克制内心的暴虐和冲动。
于是他诚恳说了抱歉,适时离开了。
再后来他就忘了那件事,只当她当时心情不好。
直到这一刻,他终于得到她的联系方式,并且被她主动约见的时候,他以为自己接近的计划完成了一半,听到她这句轻飘飘的“听说你最近喜得千金”,他感觉到一股脊背发冷的寒意。
——不要再试图探究我,我耐心有限。
那句警告,他似乎这时候才听明白。
“您记错了吧?”周邵清没听到回答,忍不住追问。他至今是未婚状态,他那养在新西兰的情人和孩子,连他的母亲都不知道。
祁免免脚踩在美术馆的厚重的地毯上,手指抚摸过大厅的雕塑,人类的艺术真是伟大。
她绕着雕塑走了一圈,和周邵清面对面,她抬手抓住他的衣领,收紧,眯着眼看他:“你是觉得嗅到同类的气息了吗?可惜我不是,我对你也毫无兴趣,不要再做任何徒劳的事,我不希望我老公误会,你如果让他不舒服,我就——”她退后,面无表情站着,“杀了你。”
直到祁免免离开,周邵清都站在原地没有动。
祁免免被司机接走了,觉得拿了卡不用辜负季淮初的好意,于是绕路去了商场,让人清空了一楼,坐在沙发让人试穿衣服给她看,她捧着一杯奶茶,刚开始是店员在试,后来不知道店家从哪里找到一群男模,试穿西装都不穿里衣的,满目都是隐隐约约的腹肌和胸肌。
阿春过来陪着她,这个年轻正直的女孩子垂着头不敢看,小声说:“老板,这不太好吧?”会不会把她们抓起来啊?
祁免免眯着眼笑了笑,拿起手机拍照给季淮初看。
[too]:哥哥,给你挑衣服,你回家能不能也这样穿给我看。
[G]:……
第8章
“无聊。”季淮初扔下手机,拿起钢笔在合同上签自己的名字,金钩银划,力透纸背。
其实祁免免刚回江城的时候,他就发现她不会写字,她抓笔的姿势是满手而握,像个婴幼儿,她模仿能力似乎不错,一直在观察周围人,所以很快就学会了。
他记得自己和长辈提过,她好像没有接受过任何教育,母亲说不会的,祁免免的爷爷是个心理学家,也算半个书法家,资深学者,教导孩子没有问题。
“现在有些小孩,坏脾性是骨子里带的,教不好的。”这是母亲对父亲说的话。
他那时还小,只有一些模糊的直觉,连判断都称不上,没有人会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他只知道,很长一段时间里,祁父祁母都非常的失望头疼。
祁免免偶尔表现出了超出寻常孩子的聪明,但同时非常的固执己见,她似乎理解东西的维度十分的单一,从而更多时候显出一种强烈的愚笨,而且也不太能理解和分辨感情,只从语气和语言中获取信息,一旦对方心口不一或者迂回曲折搅乱她的判断,她就会表现出极强的反抗意图和攻击欲望。
很奇怪,他也只比她大两三岁而已,季淮初觉得自己可以理解她,她像是一只误入人类世界的小猫咪,她有自己的一套准则,比如摸摸头是可以接受的,摸尾巴是不可以接受的,一个人作势要摸她的头,最后却未经同意触摸了她的尾巴,她就会变得十分具有攻击性,但在对方眼里,可能只是拍拍肩膀和拥抱的区别。
季淮初觉得自己像是在观察一个奇怪的猫咪,喜欢是件没有道理的事情,被一只猫咪抓得遍体鳞伤又有什么关系,它只是一只小猫咪,小猫咪做什么,都有它的道理。
他唯一遗憾的是,他比她年长两三岁,高中的时候他比她提早两年进入大学,他回去看过她,她坐在教室最角落的地方,晒着太阳,仰着头看外面的天空,春日和煦,天空蓝得像是宝石,她的脸在太阳下仿佛发着光,可是她浑身上下仿佛隐没在阴影里,和周围人隔开巨大的距离。
那时候她身上的怪异感淡了很多,也没有那么不可控了,她已经可以正常社交了,学会了适应各种规则,理解人类世界的一切,但她骨子里还是像一只披着人皮的猫咪,它知道,它理解,但她无法共情一切,她会茫然地看着别人大笑大闹,她知道别人在笑,可她无法从别人的笑容里获得同样的愉悦。
“跟我讲讲你小时候吧?”他疑心她在很小的时候遇到过什么事。
他留心过,但并没有发现什么。
她从出生就不在母亲身边,情绪严重失控的母亲根本无法提供任何的给养,她因为孱弱被放置在保育箱里,呆了足足半个月,半个月后父亲为她请了费用高昂的育婴师和保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