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死去的第十年(12)
“姓朱还是姓薄?”小妖怪又学我。
“薄爷,玉白不是这个意思,玉白若有半分此等心念,立时就,就……”朱玉白涨红了脸,一时间不知该发个什么程度的毒誓才显得比较有诚意。我摆了摆手示意她不要紧。
“我现在姓薄。”我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打算结束这场对话回去睡觉。
“我现在姓薄!”醉墨抬脸看我,学我把手举过头顶,“薄爷要睡觉吗?我也想!我也想!”
“可人都要有名字的,”朱玉白想拽住我的衣袖,还不死心,“薄爷……”
“我叫薄姓名好不好?留得人间薄姓名。”眼瞅着这小姑娘就要掉眼泪,我便跟她开玩笑。她可能听到了什么风言风语,觉出我不大像个人,于是拼命想要找到我是人的证据,比如人名,年龄,家族,以及一切人应该有的东西。
“薄新名,薄新名!”醉墨抓住我的裤腿,原地蹦跳起来。“新名新名新名!”
我怔愣了好大一会,新名昕洺,昕洺新名,我当差前,叫昕洺。我这随口一应,鬼名竟叫这吐字不清的小妖怪给撞上了。
“听到了,听到了,昕洺听到了。”
醉墨:“新名,玉白,醉墨,去庙会玩,看大柿子!”
“什么大柿子?”
朱玉白:“是大狮子,舞狮的,听说今天会上有白帮表演。薄爷,您不忙的话,我们出去看看热闹吧,肯定很好玩的!”
“你们去吧,我害怕狮子把我吃掉。”
“新名,要勇敢。”醉墨拦住我,不让我离开,笑盈盈地鼓励我。
“醉墨替我勇敢,现在好好锻炼,将来才能保护我,为我看家护院。”我收起笑,严肃地对他说。
“遵新名命!”他仍在笑着,眼睛弯弯,嘴巴紧抿,故作严肃。
“那个,薄爷,我听说啊,这个狮子其实是假的,不吃人的,你不必怕。”玉白犹豫着道。
“不不不,越假我越怕,你把刀放灶房,赶紧看狮子吧,回来随便跟我说说就成。”
其实我巴不得他们出去玩,让我乐得清闲。况且醉墨可是货真价实的妖怪,九百多岁呢,一老一小,总不至于被拐走。念及此,我便放下心来。黄昏时,一人一妖哼着小曲儿回来了,看着心情不错。醉墨一手一个麦芽糖,他将完整的那个递给我,欢喜地说是为我带的。
我其实吃不出人间食物的味道,但应该是好吃的东西,他们出去玩,若碰见什么好吃的,总是给我捎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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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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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界的时间很奇怪,我独自一人的时候很慢,而今看着当初刚过我膝上半头的小妖怪蹭蹭蹭的拔高,快要齐到我的胸口,我竟觉得时间快的没有实感。
这是我在人界待的第十五年,醉墨玉白在我身边已经十年了。
薄爷,薄爷,薄爷……阿玉,阿玉,阿玉。
醉墨总是有求于我。
醉墨是以朱玉白为中心主义者。
我问他,喜欢朱玉还是我。只能选一个。
醉墨说,就好比剥瓜子,他会把瓜子仁给朱玉,把瓜子皮给我,都是一样的喜欢。
哼,狗屁一样的喜欢。
我开玩笑,问他:“假如我要朱玉嫁我呢。”
朱玉白这几年越发出落的亮眼,不似寻常人家的丫头子,行走坐卧颇有大家闺秀的气派。
醉墨扒在窗台上,爬墙虎生得旺极了,肆无忌惮地遮住了光线。他一边修剪着,一边回答我:“她愿意就很好。”
我抓着他正修剪的一丛旁支,追问:“她若不呢?”
醉墨停下了动作。
“若她不,我还执意要娶呢?”我猛地发力,把醉墨修剪得齐齐整整的绿植毁了一个缺。
醉墨慢慢从窗台上站直,他侧身俯视着我道:“我杀你。”
“喂不熟的野种。”我拂袖离去,路过茶几,故意把他给阿玉剥的果仁全扫到了地上。
我决定把他送进学堂,给他普一下法,杀人犯法的那个法。按他现在的个子,早就该进学堂被先生管教了,大字不识一个呢,竟知道杀人了,他可是要做人的,这还得了。
又一年冬,醉墨总改不了屯粮的天性,连我的枕头底下都被他压了瓜子花生核桃之类的零碎。
我说了几次,没用,便随他去了。
要论别的,他倒很有长进。这几年下来,除去酒量大增,书也读的不错,先生要他考功名,醉墨并不大上心。每每回来,不是劈柴就是挑水,手上尽是粗茧。教书先生对他寄予厚望,要我好好引导,盛年不再来,良机不可失。
可这家伙给个板栗就眉开眼笑,我看着实不像是能成大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