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白雨哑然失神地坐着。学姐的话像一枚陨石，带着火星坠落，狠狠地击中了她。突然，那些丧失的回忆，像潮水一样涌入了脑海。

暑期补课的最后一天，宋泠竹收好了行李。四人间的宿舍，有两个人没参加补课，一个月前就不住了，现在屋里只剩下两个女生，宽敞得有些空荡。

宋泠竹盘腿坐在自己的床铺上，看上去有点无聊：“白雨，你今天真不回家？”

另一个女孩子坐在桌前看书，她的行李箱刚从床底下拉出来，里面还是空的。听到宋泠竹的询问，她夹好书签，抬起头说道：“嗯，伯母出差了，伯父周末加班，住病房。我回去家里也没人，就算了吧，还不如多两天收拾东西。”

“你哪儿有那么多东西收啊，”宋泠竹跳下床，从桌上拿起她的书扫了两眼，“诶，要不我陪你住两天吧，我和爸妈说先不来接我，然后周日我们再一起回家。”

纪白雨笑了笑：“算了吧，你箱子都收好了。一会儿我陪你走去车站。”

“嘿嘿，好。”宋泠竹拍了拍她的肩膀。

杉南高中坐落在市区最繁华的地段，学校附近不好停车，接送子女的家长一般都在一段距离之外的车站停车。等到七点半，宋泠竹的父母给她发了消息，说在老地方见。宋泠竹拖着箱子，纪白雨帮她拿了个包，两人绕过操场，向日落的方向走去。天已经黑了，出了学校，她们抄了条近路，走了一条长长的胡同，只要一出胡同，很近就是车站。

“假期也要找我来玩哦。”宋泠竹说。

“你不是去界西市爷爷奶奶家过暑假吗？”

“离得也不远啊，倒一次车，两三个小时就到了，你来玩可以住我家诶。”宋泠竹的语气很像玩笑，但纪白雨知道，如果她真的去了，宋泠竹也真的会招待她的。

宋泠竹看了她一眼，笑着继续说道：“不想去界西的话也没事，我两周就回来了，你抓紧写作业哦，我回来以后就去找你。”

“也行。”纪白雨说。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又说了几句。晚上的小巷里很安静，甚至有些阴森。她们两个推理小说爱好者胆子都不算小，但纪白雨听到身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依然觉得有些不祥。

那一切发生得太快。她见到有一道黑影从眼前划过，下一秒，小巷里已经弥漫着血腥的气息。然后她看见她最好的朋友胸口穿透，在她身边倒下，一个穿兜帽的人拿着带血的匕首。

有那么一刻，她被惊愕钉在地上，然而穿兜帽的人移动起来，匕首划向她的眼前，她心底一股野性的本能爆发出来，如同山洪泻下，她的恐惧和惊慌将现实世界熔化。有一堵壁垒被打通了。灰褐色的漩涡凭空出现，卷走了利刃，吞噬了穿兜帽的人。

她突然重获了对自己身体的控制权，飞一般地向小巷的尽头跑去。她的头脑不能思想，只能不断地奔跑，浑身滚烫，胸口仿佛要灼烧起来。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只是一直在跑，在逃离，耳边风声呼啸，她最后在什么东西上绊了一跤，才倒在地上。

第26章 选择

纪白雨呆坐在原处，被难以置信的绝望渐渐吞噬，动弹不得。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制造了风暴，让数不清的生命转化为夜隶再死亡消失，将际南城夷为废墟的人……竟然都是她自己。灾星，祸端，这便是她真正的面目。她什么都想起来了。她忆起那个一切急转直下的夜晚，第一次不再为死里逃生感到庆幸。当时，她确实感受到了，自己在绝境中不顾一切地产生了“只要活着就好，其他怎样都无所谓”的心思，触动了禁忌的阀门。如若放弃抵抗，顺从地接受死亡，便不会造成这般惨状。自私地夺取千百条性命，令无辜的人变成没有知觉的傀儡，来换取苟存于世的机会究竟是为了什么……这样的事实令人无法接受。她几乎又想逃了，想飞快地跑出别墅，把知道这几件事的人远远落在身后。但她立刻又想到，这样的逃避实在无用，因为已经找回的记忆将一直不断地提醒着她。

“解铃还须系铃人。”高芩千的声音近似冷酷，这是最初在废城中见面的时候她的语气，但她已经很久没对纪白雨用过了，“只有你能停下这场黑色风暴。”

“……我能怎么做？”纪白雨颤抖地问。

“用你自己，填上两个世界之间的缺口。”高芩千说道。

纪白雨明白她的意思了。

“既然如此，”一直静坐在角落里沉默无言的人突然站了起来，上前几步，“只要采取最简单有效的办法就好了。”

江时也举枪正对纪白雨。黑洞洞的枪口悬在头上，纪白雨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得来的枪。他今早看上去精神不振，此时倒是非常坚决，手也很稳，眼中不带分毫感情。换做平时，冲动骄躁的性格加上心绪的波动，一定会成为他的弱点，但此时他要履行的复仇，是不容任何事物阻挡的执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