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隶(25)
“冷静点,至少再等等吧。你要相信他们。” 方容叙拉住她,眼见少女不被劝动,又道,“如果到六点一刻还不见人,我陪你一起出去。”
这番话总算暂时安抚了纪白雨。她妥协地坐回原地,仍感到十分煎熬,几乎是一分一秒地数过了十五分钟。
方容叙不再阻拦她,而是拿了些水和伤药,又从储物间取来两把直柄雨伞,抽出中间的棍状伞芯:“我真希望不会用到这些。”
纪白雨神色一黯,接过一根漆黑的长棍:“走吧。”
愁云惨淡,院中草叶翠色薄了,隐隐有秋天的凉意。
“去哪?”方容叙问道。
纪白雨驻足片刻,答得确凿无疑:“向西。”
一路西行,他们尽快前进,同时着意留心周围动静。然而废城中生机寥寥,黑色孤鸟徘徊在天边,回荡的哀鸣令人心悸。连它们也要离开了吗?
方容叙跟随少女穿越街道,见她果断地左拐右拐,朝某个方向而去,随口问道:“原来你对这附近很熟?”
“并不。”纪白雨步履不停,远远答道。
方容叙跟得紧了些:“那是高芩千告诉你他们的行动线路了?”
“也不是。”
纪白雨说完便后悔了。方容叙对她的身世不知情,一定会奇怪她怎么有了凭空寻路的本事。于是她改口道:“但学姐和我提起过他们最近在西边活动,所以不会错。”
方容叙“哦”了一声,忽然听见金属相碰,响在耳畔,连忙拉住少女,就近藏匿在一处街角。
打斗声逐渐变得激烈,夹杂着人的喘息与叫骂,竟格外熟悉。尤其是那大惊小怪的声调,不是江时也又是谁?
纪白雨听出了异样,向方容叙投去询问的目光。
“先等等。”方容叙压低声音道。他探头向外望去,果然看见江时也和另一人打得正酣。陌生人身材瘦小,披肩的头发上下翻飞,是个年轻女性。她打扮得十分考究,此时却完全不顾形象,动用四肢奋力与江时也搏斗。
江时也面朝他们躲藏的位置,举着一块不知从哪捡来的铁板应付对手。他虽然叫得惨,动作倒还从容,一边招架,一边尚有余力把女子逼得后退,眼看就接近了方、纪二人。
方容叙看准时机,毫不犹豫地跨出一步,向那陌生女子后脑勺抡出一棍。那人身形顿了顿,仰面倒去。
“你们怎么在这儿?”江时也目瞪口呆。
“没准是特地帮你解围来的吧……”方容叙无奈道。
确认自己脱离危险,江时也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插进方容叙和纪白雨中间,倚靠着墙角开始滔滔不绝:“你们都想不到!这女人怕是疯了,一见面就扑上来,一扑上来就打,根本讲不通道理,比之前的大汉还凶残……虽说我这张脸长得是不错吧,但也不用这么……”
“你还遇到了其他人?”方容叙挑重点问道。
“是的,”江时也被打断,难得没有生气,换了个话题继续大言不惭,“不过小爷我比较威武,把他们都打退了。”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方容叙扶额,希望他有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
纪白雨听他们闲扯,倒不觉得厌烦,但她很快被旁边的异动吸引了注意,拉住二人,示意他们去看。
倒地的女人面目模糊了。她娇小的身躯处在一团朦胧的烟雾之中,膨胀、虚化,却是她本人在解体,碎成无数细小的破片。
一个生命在溶解。
她的色彩把空气染得斑驳。起初是米黄的风衣、金棕的发丝、浅淡的皮肤离她远去,交织在一起,光怪陆离,迷幻人心。然而剥离开外表,剩下的只有殷红血雾,笼罩了人的视野。
纪白雨站得近,血片飘散,沾上她的手和脸。她在指尖一捻,还没有摸出液体温热黏腻的触感,红色便不见了。转眼去看,那女子消失得干干净净,她曾躺过的位置,什么也没有。
“我们得走了。”纪白雨声音沙哑,喉咙的干痛蔓延到胸中。那枚橙色吊坠比往常更热,隔着衣料,仿佛在灼烧她的心口。此时她实在顾不得方容叙和江时也的感受如何,于是刻意避免与他们视线相交,径自去了。前方的路途愈发不安定,她也变得越来越焦躁。走出百十步的距离,疾风呼啸,竟又是一人飞身冲来,直取人要害。她心烦意乱地挡开,前方却是更多不善的身影在迎接她。
纪白雨挥动长棍,失了谨慎的心思,在逐渐密集的攻势中终于抵挡不住。 在她以为自己将要被击中之时,有人替她拦下了最险恶的一次攻击。
原来是方容叙及时赶到她身边。江时也在后方防御卷土重来的袭击者。三人戮力,有惊无险地在危机四伏的城中拓开一条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