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隶(26)
匆匆过了两个街区,在某条岔路,凌空挥出一柄短棒。纪白雨忽然觉得心里一松,绷紧的弦失去了张力,徒手去接招。
“当心!”方容叙再快,也拦不住她已经伸出的手。
从岔道中闪身飞出一人,本是瞋目竖眉,却在看清他们三人之后,快速收了力道。于是他的短棒牢牢握在了纪白雨手中。
钟戍脸上的汹汹战意,转化为放下警惕的松懈。相逢而视,在面对对方时感到轻松,乃至于亲切,这或许对他们每个人来说都是第一次。他们短暂地分享着沉默,一切尽在不言中。
“芩千学姐呢?”纪白雨松开手,问道。
钟戍收回了对警棍的支配权,神情复杂,沉声道:“她在车上。”
“她受伤了?”纪白雨飞快地推断出来。以学姐的个性,绝无可能让钟戍孤身应敌,除非她的身体条件已经不允许战斗。
“是。”钟戍简短地回答道。
SUV就停在不远处。钟戍拉开车门,探身进去与高芩千对话。
高芩千靠着车窗,半躺在后座上,一条大腿缠着渗出丝丝血迹的绷带。大概是怕吵着她,钟戍轻声细语地问她感觉怎么样,头晕不晕,还需要些什么,脸上少见地挂着担心与关切。高芩千对自己的伤反倒不那么忧虑,对钟戍的问题,她一律简单地回以点头、摇头或一两个字。
诸如此类,纪白雨隔着前挡风玻璃看得并不真切,对话也只能听到只言片语。她见钟戍抽身出来,立即问道:“学姐受的什么伤?”
“枪伤。”钟戍从裤袋里掏出一盒烟,似乎想抽,又克制下去。
“高芩千还好吗?你们遇到的也是……那些人?他们有枪?”方容叙也走了过来。
“嗯,”钟戍把烟盒换成打火机,在手里紧紧攥着,“正要和你们详细说说。”
“我能去看看学姐吗?”纪白雨问。
钟戍点头:“当然。”
“医药包在哪?”
钟戍踌躇片刻,从后备箱取来医药包,却没有立刻交给她。
“钟戍,”高芩千摇下车窗,远远地说,“让她来。”
钟戍像是一下子泄了气,他把东西递给纪白雨,低声对她说:“我怕二次损伤,没取子弹。拜托你,务必……”
他突然说不下去,扭头走开了。纪白雨望着他的背影,心中一阵酸楚。其实有苦衷的从来不止自己和学姐,周围的人们,谁不是在各自的泥潭中苦苦挣扎呢?
不过此刻她没有闲暇去思考这些,小心翼翼地爬进SUV,她在后排地上跪下。
比起之前见面的时候,高芩千更显憔悴了。她的脸色异常苍白,由于失血的原因,嘴唇也很黯淡。
“学姐……”
“你看吧。”高芩千轻轻说道。
她虚弱的声音着实吓到了纪白雨。原来方才她对钟戍的态度并非刻意冷淡,而是确实没有力气多说。
纪白雨尽量平复焦灼的心情,掐住指根缓解手抖,然后揭开染血的绷带。
眼前的景象她几乎不想看第二眼,她强行忽略这条腿属于学姐的事实。嵌入血肉的子弹直径只比硬币略小,把伤口周围的组织挤得微微隆起,圆形金属不自然地裸露在外。如果高芩千一动不动地待着还好,倘若她有所动作,血液就不受抑制地从创口涌出。
钟戍的考量是对的,贸然拔除子弹,可能导致更严重的出血。纪白雨动用了自己微薄的全部医学素养,拼命回忆伯父教给她处理外伤的基本知识,以及曾经谈起的各色病例。一定……会有应对类似情况的法则,她在脑海中搜索着。
枪伤在都市比较少见,但异物刺入的情况并不罕见,她听过伯父讲如何消毒,取物,清洗,止血,包扎……但那些流于口述的信息太模糊了。她从没实操过,亲眼所见的实例也十分匮乏。
纪白雨懊恼万分。她知道只有一条路可走,可这条路同样风险重重。
“学姐,我需要那种力量。”她说。
“什么?”
“你得告诉我怎么做,如何连通其他世界,打开能量流动。”纪白雨知道在当事人面前违背承诺很不地道,她希望紧急的现状是破例的充分理由。
“不行!”高芩千反应激烈,她骤然挺直了身体,斩钉截铁地拒绝。
纪白雨没想到她如此坚决,毫无松动的余地,一时间懵了。
学姐不顾性命地阻止她动用力量,究竟是为什么?眼见血液从伤口汩汩流出,纪白雨手忙脚乱地帮高芩千止血,又害怕她真的动气,不敢再继续劝说。
“我说过,你承担不起后果。”高芩千的语气缓和下来。失血的感觉一定很糟,她身体瘫软地靠回原处。
“学姐教我也不行吗?”纪白雨哀求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