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草不尽(65)
田广文有些生气,“你这是跟父亲说话的态度吗?我看这个大学是越上越没教养了。”
田沁掀起眼皮,不想在除夕这天闹不痛快,于是不温不淡地说:“学习挺好的。”
田广文又重新拿起筷子,打量着田沁,又说着不着边的废话。
田沁有时就嗯两声,但是绝大多数时,都寡默无言
田广文夹了根菜,看似不经意地继续道:“小沁,没谈男朋友吧?”
田沁的咀嚼顿了顿,很快恢复如常,她好像意识到了什么。两人独处时,一般不说多余的话,除非田广文有别的心思。
“没有。”
田广文笑起来时,脸上堆起少量的褶子。他虽然人到中年,皱纹多了起来,却依旧改变不了他依旧是个较为帅气小白脸的事实。
“那就行。对了,你三婶还说要给你介绍对象呢。”田广文不知想到了什么美事,嘿嘿地笑:“沁啊,都是一个村的,要不你去见见?”
田沁突然想起三婶儿子那张胡子拉碴的脸。今天路过村口时,她还看见了王行从。几个月不见,他又壮了些,看田沁的眼神依旧轻蔑古怪。
田沁没心情再吃饭了。
她一把放下筷子,单薄的桌面没承受住突如的恼怒,晃了几晃。桌面上不算丰盛的几碟菜小幅度地挪了位置,菜汤蹦出了几滴。那条被吃了一面的鱼露着赤.裸的骨头,鱼眼不知被谁吃了,阴凄空洞。
她笑:“三婶?要不,您先说说她要介绍的是谁家的儿子?”
田广文毫无惧意,他还怕治不了一个丫头片子吗?
于是他神态自若地又把鱼翻了个身,夹着背面的肉。“还能是谁,她儿子呗。”
田广文来了兴致,他颇为热烈地说:“你还记得王行从吗?就是那个又高又壮的小伙子,长得随他爸,一看就很虎,哈哈哈……”
田沁深呼吸了几口,终于平静下来。
“您放心,我不会不回田家村的。我才十九岁,您就这么着急了。”她讥笑:“上赶着往首富家卖女儿,还要脸吗。”
田广文本来没什么,听到后半句话直接气得站起身来。“你什么意思啊田沁?我养你了快二十年啊。”
“你小的时候,冬天害怕你冻着,二十多里地啊,我跑过去,就为了接你放学。我把你裹在我大衣里头,愣是让你一点风也没吹着。”
“现在你长大了,倒是有自己的思想了,可惜,全长歪了!王家又不是火坑,我关心你还有错吗。”
……
田广文从相亲,继而讲到她的价值观出现问题。
田沁面无表情地倚在靠背上,看他一个人丰富的独角戏。明明是张还算英俊的脸,说出来的话却与当街撒泼的人无异。
田沁突然站起身来,把凳子往旁边一拉,没有预兆地敞开了两扇门。
冬日的冷风蓦然闯入,桌上饭菜的热气渐渐消失在一片风声中。春晚节目正是表演者戏曲,女声悠长,咿咿呀呀地婉转回肠。
田沁讽刺地笑,对田广文说:“吹吹风,冷静冷静。”说完便拿起外套,出了门。
两扇门还大肆地敞开着,田广文拢了拢衣服,走到门旁,冲院内渐渐远去的背影喊话:“真是没教养!”说完便“嘭”的一声摔上了门。
他坐回刚才的位置,继续神色自若地吃着田沁做的,这顿一个人的年夜饭。
……
田沁将瘦薄的身子缩在外套里,不停地往手心哈着气。
不知不觉间,就走到了王行从家门外。王行从的父亲从小就跟田广文勾肩搭背,没事就聚在一起打牌。
王行从是他家的小儿子,年龄不大,却坏到了骨子里。田沁九岁那年,每天都被一群小孩跟在屁股后嘲笑这件事,就是他怂恿的。
田沁想到这,突然一声不吭地耐着严寒,从远处抱来一堆没人要的湿木头,一根根砸向王家的大院内。家家团聚的夜晚,狗突然吠个不停。趁院内还没出来人,田沁就疯狂地跑。
耳旁的风声逐渐疯狂,田沁似乎已经超越了风速。她跑过了每户屋内温暖橘色的光,跑过了村口的红色牌匾,跑过了蝶江前那片还在沉睡的田野。她跑着跑着,就跑到了小山丘。
身体热了起来,田沁的双手撑着大腿,身体不断起伏。她站在山顶,感受着极致的冷热交替。
待呼吸渐渐平稳后,她拿出手机,拨通了那个熟悉的号码。
“喂。”田沁的声音颤抖委屈,“江昭诚,我受欺负了。”
第31章
忽近忽远的风声不均匀地喷洒在手机的话筒上, 渐渐传到了电话的另一端。
“你现在在哪?”江昭诚漂亮的眉头皱了起来。
他单手握着手机径直站起,刚想侧着身子走出去,身边的江茂闻就沉声拦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