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没有，当然要以老人为重。”江霁月歉意地低头搓手指，“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们林家发生的事，请节哀。”

林泉看了眼他身后车子打开的后门，里面姹紫嫣红的花卉塞得满满当当，还闪着精致的装饰灯。她收回目光，只是歪着头正色问：“生老病死没什么不好直面的。可你真的不知道？”

“不知道。”江霁月连忙回答，“如果我知道你祖奶奶的事，我不会分不清轻重缓急。”

“是吗。”明明带有疑问词，林泉却用的是陈述句的语气，“我早想问你了，你的品味一直不算土吧？”

“……”江霁月却在此时缄口不言，皱眉看着林泉，目光里是祈求，祈求她别说了。

林泉依旧我行我素：“什么时候来着，我跟阳绪一起去农家乐，碰到你的前女友芷淇在拍摄——你还记得吗？”

“……嗯。”

“我记得你当时给她送的花束就很漂亮很有品味。”林泉径直走向装满鲜花的车，弯腰拾起一朵粉嫩的玫瑰，揉碎在手里洋洋洒洒，随后重重的将车门关闭，“太丑了太土了。你送我的花束，没有一次是不土的，不论是跟你交往的第一天，还是往后时不时准备的小惊喜，没有一次不丑，这种垃圾品味——”

“别说了。”江霁月低声打断她接下来的话。

林泉忍了忍嘴，还是开口：“跟阳绪一模一样。”

“别说了！”江霁月快哭出来了，哀求道，“很多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

“我厌烦了。”林泉面色却冷如冰霜，这是江霁月从没见过的绝情，“阳绪安□□在我身边，我一开始就清楚，他也没有隐瞒这件事的意思。但你的一举一动都根据他的指示，这未免太过分了吧？”

“……”江霁月只有低着头道歉，“对不起。”

“我讨厌莫名其妙的道歉。江霁月，整整一年半，你在我身边这么长时间，一直活成阳绪的人偶不累吗？送我花要听他指示、带我吃饭要根据他的选择。甚至有时候你跟我手机发的消息，我都能明显感觉不是你的说话风格，是阳绪切你的号对吗？聊天软件上一直都是阳绪在跟我说话对吗？”

“……”

“回答我。”

“……是。”

“阳绪还给你准备台本了吧？当我说什么话时，你就按照什么格式回复。”

“……是。”江霁月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要抽空了，毕竟和林泉相处这么久，很多时候是真心想照顾她这个小妹妹，自知伤害了对方，羞愧和焦虑让他更希望对方能揍自己一顿出出气。可惜没有，等来的只有林泉平静的一声笑。

她拍了拍江霁月的肩膀，说：“累了吧？早点回去休息。”

现在林家基本局势已经成形，林泉面临的潜在风险降低，江霁月对她来说最后的利用价值也没有了。

林泉当初接近江霁月，顺着阳绪的意思跟江霁月在一起，就是为了多一个保障而已。林家分家能牵扯的东西太多了，而跟钱有关的一切都会让人疯狂，一切伦理纲常都会为此让路，她不能保证自己能平安不被自家人报复，最终选择将江霁月留在身边，这样她就能行走在阳绪的监视范围内。

端着碗骂娘——用来形容林泉再合适不过。

她一边排斥阳绪，一边需要他的救助。

林泉已经分不清自己究竟想不想离开他了。

她分不清吵嚷着一刀两断的人是自己，还是潜意识留下对方眼线的人是自己。

离开林家、看着林家分崩离析是林泉一直以来的目标。

林泉一直都恨林家陈腐的家规，她装作反林家资本化的先锋、装作不想要联姻是怕侮辱林家家风、怂恿林太公下定分家的决定……

全部都是演技，全部都只不过是挑起林家内部矛盾的把戏而已，她从来没有忘记过当年跪祠堂的痛苦。

现在做到了，林家真的分家了，真的把迂腐的老规矩逼得形同虚设。

做到了后，确实空前绝后的虚无感。

有个目标，人生总归有个方向。现在这个目标到了，非但没有预想中的巨大喜悦，反而引起了林泉直面本我的思考。

林泉的头疼毛病比去年缓和不少，但副作用大概就是思维比以前迟钝些许，想问题时像隔了层毛玻璃，有种看不透的朦胧感。

祖太太的葬礼结束后，她就躲进房间闭门不出，跑马灯一样满脑子都在闪烁对自己的质问。

她的自尊心太强，却并没有相匹配的实力和地位，无法弥补的落差让她变得矛盾又扭曲。

拒绝阳绪的她是强悍的自尊心在厌恶对方，而依赖阳绪的她就是她投机取巧的对生活妥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