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天气干燥，常规放置的话，泥稿几天之内就会迅速变干变硬，不利于后续修改。林深让人把草稿运走低温保湿处理，周四那天她早早飞回来检查，庆幸地发现泥稿状态不错，依然呈现柔软的质地。

在回来的路上，林深特地绕道去了一家有名的蛋糕店，在招牌的朗姆巧克力和草莓红丝绒之间选择了后者，因为莫砺峯说不喜欢咖啡，那么有一定概率也不会喜欢巧克力。

她把室温调好，泥稿摆好，果茶与甜点都准备好，倚在窗边等莫砺峯来。

过去将近一周时间，银杏落得更萧条，厚厚软软地铺满灰色街道，枝桠上只留了薄薄一层叶。

他们约在下午两点半，莫砺峯来得很早，两点十分林深就见他从银杏的间隙中走过，然而不知道为什么他一直没有上楼，一直等到指针垂直落下的三十分，林深才听见门口传来敲门声。

两个人中间隔着几天没联系，再见面气氛莫名其妙又拘谨起来，互相颔首说了“你好”。

北京下周才正式供暖，天气却已经很冷了，莫砺峯一如既往穿得一身黑，连帽卫衣和牛仔裤，薄外套变成厚夹克。他换了一个看起来没那么沉的双肩包，右手插在裤袋里，左手帮林深扶住门。

“好冷，快进来。”她身上流淌着甜蜜温暖的质感，笑的时候会微微眯起眼睛。

莫砺峯携着寒意进门，再一次站在她的窗边准备脱掉衣衫时，她又想起什么似的匆匆跑进厨房。

没有像上次一样传出糟糕的声响，林深端着一杯果茶和一块蛋糕出来，不太稳当地放到他的笔记本电脑旁边。

“是我很喜欢的草莓红丝绒，很甜，但不会腻，你尝尝？”

林深的双眼不知道是不是无论看向谁都是这般柔亮闪耀，但被这样看着的人，大概无一例外都难以拒绝她的好意。

莫砺峯忍不住这样想着，没有伸手去碰那枚鎏金欧式餐叉。

林深很快发现了他的不自然，她快步走近，双手抓起他的手腕，惊讶道：“你的手怎么了？”

上星期见还好端端的，暗自赞叹他的手生得好看，结果没过几天再见，莫砺峯的手就缠上了绷带，隐约可见关节处的破损结痂。

“意外。”莫砺峯不知道怎么解释，只好简洁道：“不小心碰伤了。”

“什么时候的事？”林深唇角微微向下撇，眼睛圆圆地向抬，一副担心又不开心的模样询问他：“还疼吗？”

她一手与他掌心相对，一手轻轻去碰他伤口结痂处，仿佛完全没有察觉两人的姿态有多亲密。

即便在低温天气，消毒药水、伤口与绷带黏合的味道也很不好闻，莫砺峯怕她染上了这种苦意，想要收回手，但一直没能做到。

“不疼的。”他眸光微暗，声音很低又很沉。

过了半晌，又说：“是不是影响你的期末作业了？”

“没有！”林深回答得很迅速，眼睛直直对上他视线，不假思索否认道：“完全没有的事，我还没开始捏手部细节，不会因此有影响的。”

莫砺峯“嗯”了一声，沉默地待着没动，直到她自己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些越界，假装镇定地主动放开他的手。

莫砺峯把她打开的窗关上了，一言不发地脱掉衣衫。

他的手臂上有擦伤，肋间有隐约的淤青，大概看起来有些可怖。因为林深坐在泥稿前看着他，没有像刚才那样笑，眉间蹙得很紧。

她看起来很想问，但终究没有问。

莫砺峯为此松了一口气。

紧接着两人默契坐下，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安静地注视彼此。

他的目光像阴影投向她，她一丝不苟地将之凝铸入雕塑里。

当雕琢到他受伤的右手时，林深修改旧稿，将他手上缠绕的绷带一并加上去，包括他关节的擦伤与结痂。为了让她对照得更细致，他比勾轮廓的那次坐得近，右手放在桌面上，暂时没有碰笔记本。

她花了大半个小时调整局部细节，终于将进度补上，说“辛苦了”，告诉他右手细节完成，他可以继续未完的工作。

他却突然站了起来。

公寓客厅铺的是实木地板，因为制作泥稿很容易弄脏环境，林深让人在底下又铺了一层包豪斯风格的短毛地毯。

地毯刚刚换新，又被她弄得有些脏。

莫砺峯仿佛在找些什么，微微俯身，用包扎着伤口的右手在地毯上搜寻半晌。

翻开手，一枚蓝宝石耳钉静静躺在绷带上，递到她面前。

林深看得一愣，用干净的手背蹭了蹭自己两边耳朵，这才发现左耳的耳钉不知在什么时候掉了。

蓝宝石上沾染些许灰尘，莫砺峯没有在视线内找到纸巾，动作略停了停，捡起自己书桌上的T恤，将表面灰尘轻轻拭去。